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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朕让你跪下(重生)宋灵均孟辞临 > ☆、锋芒毕露
 
自太后甍世后, 宋正则被灵均安排到了离凤阳宫很近的定坤宫,此时此刻的定坤宫灯火通明, 灵均抬步走了进去,太医令卢从揩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战战兢兢地说:“小王爷如今的情形不大好, 春日本就是易生病的季节,如今忽冷忽热, 大人都觉得身子不大爽利,更不提这般的孩子, 只是小王爷年纪尚小,难以下猛药, 只得让乳母服药, 通过乳汁传给小王爷,只是这样一来起效却是极慢,两日来成效不太明显。”

卢从说得一大段话, 灵均听罢皱紧了眉头:“既是如此,你且说说有什么法子?”

少帝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卢从对着她一揖道:“臣前一阵子研究出了新方子倒可一试, 只是小王爷情绪一直不大稳, 臣一直不敢按方抓药。”

灵均把头转向暖阁的方向, 隔着几重门帘, 隐约听得见几声细嫩的啼哭声。她垂着眼睛伫立良久,才轻轻道:“孤进去瞧瞧。”

暖阁里头站着乳母女侍□□个,两个乳母围着胡床在轻轻哼着童谣, 只是宋正则的哭声依旧,许是哭了很久,嗓子都沙哑了。她走了几步,乳母皆侧过身对她行礼。

她的目光静静落在了这个还在啼哭的孩子脸上。

除了宋正则出生时她仓促地瞧了一眼之外,灵均再也没细致地打量过他,不过三四个月的孩子,眉眼依稀与她有些许相似,如今病中,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默默地看着宋正则的脸,脑子里又缓缓浮现出另外一张面孔。他脸上带着笑,身上穿着绣十二章纹的天子衮服,头戴紫金冠,对着朝臣们说“免礼”的模样。

她说不出对这个孩子究竟有怎样复杂的感情,只是下意识想要回避,她知道宋正则将是一个胸有丘壑之人,他其实比她更适合做一个皇帝。她是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她对他给予了极高的期望,他也确实不负她所望,指点江山,睥睨众生的模样像极了武帝。

此外,他骨子里的凉薄更甚于她,曾记得那时候孟辞临静静地对她说:“主公迟早将明白,何为养虎为患。”

现在她垂着眼睛看着他微弱的啼哭,恍惚间又好像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举着《资治通鉴》让她讲解的小娃娃,他奶声奶气地叫她“皇兄”,在他夫子训斥他的时候偷偷躲在她身后。

十几年的岁月眨眼而过,她犹疑着伸出了手,轻轻碰了碰他烧得发红的脸颊:“就按照你方才说的方子诊治吧,孤信得过你的医术。”

卢从道了声诺,忙带着侍从准备,灵均默默在床沿坐下,思索了一阵,轻轻地哼唱了一首歌。这首歌是兰贵妃唱过的,她是江南女子,用的是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端的是轻灵温柔,灵均的嗓子要低沉些,唱出来的感觉同兰贵妃极是不同,一旁的女侍们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少帝,皆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面唱着,一面轻轻拍抚着他,低垂着眼睛的模样,竟十足十的温柔。正则哭得歇斯底里,灵均哼唱着歌也不能缓解,他哭得很凶,眼泪黏在睫毛上,看上去极是可怜。

灵均没有半点不耐烦,一首歌唱了三四遍,宋正则的哭声越来越小,待到第四遍唱完,他只余细弱的呜咽,好像一个幼弱的小兽一般。

待到卢从端着汤药走进定坤宫的时候,却见少帝倚着胡床,手里握着一本书垂目读着,另一只手便轻轻放在正则的身上,正则脸上的泪痕未干,只是整个人却好似安稳了不少。

卢从不敢直视君颜,立刻垂下了眼睛,只是在仓促一撇的功夫里,他却觉得今日的主公与以往不大相同的,只是哪里不同一时三刻也想不出。

为了保证药效,乳母连着饮了三服药的量,过了一个时辰便给正则哺乳,待到月上中天的时辰,正则的高热竟逐渐褪去了。

一屋子人皆喜出望外,连卢从脸上都难得露出一抹笑意来,少帝静静地看着睡得正酣的正则,缓缓从胡床上站了起来:“卢大人医术高明,当奖才是,明日去内务府,多发你一年俸禄。”

待卢从谢了恩,少帝抬步走出了定坤宫,竟连头都没有回。刘钦在外头候着,见她出来忙呵着腰擎着手臂供她攀扶:“主公去了好大一会呢。孟大人方才还差人过问了,主公可要回话。”

灵均嗯了声:“告诉他,没有旁的事了,让他早些安置罢。”

有小黄门提着宫灯上来领路,不过刚走了几步,灵均便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孤自己走一走。”

已经过了子时,掖庭里头极是寂静,刘钦低声道:“夜深风露重,还是奴才给主公打着亮走吧,又刚过了清明,这……”

少帝清冷着一双眼,语气淡淡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宫里头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刘钦没有旁的法子,只得道了诺。

略带寒意的夜风迎面吹来,落在她脸上,她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她脑子乱得很,却不知道该从哪里理一理线头,她回想着方才那个在她身边安睡的正则,想起前一世林林总总的过往,她对待感情是极冷漠的,亦不会做什么事讨旁人的开心,可宋正则与她截然不同,从各宫娘娘,到女侍仆从,哪个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才是仁主该有的模样罢。

她默默走在寂静的长街上,两侧的廊檐下皆悬挂着楠木六角宫灯,铁钩子被风吹得吱哑作响,掖庭的夜晚向来是灯火通明的,只是阖宫下了钥,夜里是不许人走动的,一路走来没有半个人影。

曾有一回的中秋,阖宫夜宴,待肴核既尽后已然是月上中天了,那日兰贵妃便这般领着她走在长长的直道上,兰贵妃饮了几杯酒,眼中闪着潋滟的光,她笑着说:“宫里只是过节时热闹,而我的家乡却是每日都很热闹的,凰儿他日若南下江陵,要替母妃看一看江陵如今是什么模样。”

她那时似乎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去看呢?”

兰贵妃笑盈盈的,一双眼里闪着月色:“宫门深似海,哪里是任我来去自如的?旧时的江陵是楚国的郢都,屈子便生在江陵。”

“屈子我知道,儿子的名字就取自《离骚》。”

灵均抬起脸,今日的月亮像个月牙,泼墨般的穹庐上缀着三三两两的疏星,她突然觉得天地竟是如此的浩大。这座皇城看似繁华,当真像极了一个黄金做的笼子。

*

这日早朝的时候,谭京俯首而跪,沉声道:“昨日夜间,臣奉命押解王纂出京,在距京三十里处的并州宜城郊外,有刺客夜行刺杀王纂,一招毙命。臣有渎职之责,恳请主公责罚。”

灵均还未出言,却听一声悲呼:“王兄戎马半生,如今竟落如此境遇,呜呼痛哉!”众臣皆回眸看去,有一人委顿在地,大放悲声,此人是王纂提拔上来的户部侍郎,名叫程浩然,为人狷狂,向来放浪形骸,虽说在处理政务上有不小的才干,只因常语出惊人,在侍郎的位置上待了十余年不得升迁。

少帝还未出言,却见文臣之首的孟辞临极浅淡的一笑,他抬着步子走到程浩然面前:“我倒是想提醒一下程大人,莫要忘了谁是主子,王纂意图谋逆,罪不容诛,难不成程大人要替他鸣不平?”

程浩然抬起头,一手扶着地,一边抬起手指着孟辞临道:“我何尝替他鸣冤,不过是悲痛老友罢了。”

“这般罪人是敌非友,我劝程大人不要站错了队,免得耽搁了自己的前程。日后替罪臣开脱的话还是少讲为宜。”孟辞临说话的时候冷着眉眼,一时间朝堂上的空气都微妙的一滞。

程浩然没料到今日的孟辞临竟分外咄咄逼人,一时间竟想不出应对的话来。灵均看着这般的孟辞临,心猛然觉得一痛。

“叫人把他收殓了,找个地方安葬了吧,”少帝突然开口,目光在每个朝臣脸上划过,在经过孟辞临的时候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错开。

“臣以为此事应当彻查,”苏长卿手举笏板沉声道:“宜城此去京都三十里,若有贼子避开谭将军的守备,一击毙命,可见此人武功之高令人惊惧,若此人有不臣之心,则掖庭危矣。此事若交由臣来查办,臣定不负所托。”

“一旦彻查起来,京城怕是人人自危了,掖庭守备是孟卿一应负责的,想来应无甚大碍。”少帝的眼睛看向苏长卿的方向,“苏卿以为如何呢?”

苏长卿冷冷一笑,侧目看了一眼孟辞临,又对着少帝一揖道:“臣以为掖庭守备不能交由一人负责,不然若是监守自盗,只怕防不胜防。”此言既出,群臣哗然,这不是公然和孟辞临叫板吗?

孟辞临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长卿,眼中一片漠然:“我劝苏大人先管好按察司的事罢,手伸得太长,只怕顾不过来吧。”

“此事当真要查,于主公安危相关之事该是头疼大事,”苏长卿微微一笑,“孟大人以为呢?”

灵均微微头痛起来,淡淡道:“刺客之事再议罢,按察司向来缺人手,这事先搁置罢。”

朝堂上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件旁的事,便散了朝会,走到承乾宫门口的时候,苏长卿对着孟辞临倏尔一笑:“有句古语说得极好:多行不义必自毙。孟大人以为此话如何?”

孟辞临眼中一片寂静与幽深,淡色的唇弯起一个凉薄的弧度:“与君共勉之。”

这个档口,刘钦从承乾宫里走出来,苏长卿问道:“可否和主公通传,我有事与主公相商。”

刘钦对着他一揖道:“奴才定帮大人传达到。”接着他对着孟辞临说:“孟大人,主公请您章华宫一叙。”

苏长卿看着孟辞临的背影,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孟辞临日益嚣张跋扈,为何主公依旧亲之信之,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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