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汪洋书屋 > 小公主与少将军 > 第106章 昭雪
 
乾嘉帝林慎走上高台, 垂眸看着站在殿中终于没能掩饰住惊讶的顾摧。

他笑着,笑得温和:“顾爱卿怎么了?是没想到给朕下的毒失去了作用吗?”

毒。

整个殿中一片寂静,林悠抬起头向自己的父皇看去,四个多月未见, 在听到父皇声音的一瞬她便泪水盈眶。

原来前世, 父皇卧病, 竟是因为有人下了毒。

可怎么会呢?父皇一向谨慎, 宫里一应吃食都是再仔细不过,怎么可能让一个忠勇侯得手呢?

林慎看了一眼王德兴, 王德兴会意, 朝着隔断之后招了招手。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很快押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出来。

顾摧看向那人,唇瓣轻颤,却是终究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谚儿……”被押着出来的正是淑妃顾毓秀, 她此刻哭得凄惨, 在瞧见林谚的一瞬间,更是仿佛要把一生的泪都流尽了一般。

林谚紧咬牙关, 红着眼却没让一滴泪掉下来。

“朕以为淑妃是好意为朕煲汤,没想到, 是想早些送朕离开。”林慎的语气已然平淡,就好像是说着一件与他并不相关的事情。

淑妃摇头:“圣上,不是的圣上, 臣妾没有,没有想着害圣上啊。”

林慎冷笑了一声:“汤里是迷迭散, 养心殿焚的是静心香,能想出把这两样东西配在一起令朕慢慢中毒,淑妃看来果真称得上一声才女, 见多识广。”

顾毓秀早哭得泪人一般,她不明白明明谚儿才做了太子,为什么事情一下变成这个样子。

她更想不通,太医院才说圣上病重,可如今圣上却说是因为她下了毒,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够了!”一直沉默的忠勇侯突然大喝一声。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在这无数道视线之下,那人好像终于失控了。

“是我,是我的安排!这一切毓秀都不知道,都是我安排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有装病的时候,圣上果然还是足够谨慎。”

“安排?安排了什么?”顾毓秀愣住了。

顾摧恨铁不成钢:“我若不安排人下毒,你以为你的儿子何时才能当上皇帝?难道你还要忍受这个男人几十年吗?”

“顾摧!你够了!”林谚厉声打断顾摧的话。

顾摧却哈哈大笑:“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你!”他指着林慎朝顾毓秀大喊,“从你进宫,他就不过是为了利用顾家才给你个妃位,他何曾正眼瞧过你一次?正眼瞧过顾家一次?你一心还爱着他,可他不过是利用你的身份罢了!”

“当年父亲为了帮他登上皇位,险些送了命,可他呢!这么多年,连罗向全都成了定国公,我顾家,却连这个爵位都只能世袭到平荆就断了!不让他死,我顾家永无出头之日!”

他直视向乾嘉帝林慎,似乎是在控告积聚多年的不公。

这么多年顾家看似光鲜,可实际上呢?若不是北疆的生意,只怕连这偌大府邸的日常开销都供应不得!

顾毓秀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她从未曾想到,自己的亲哥哥竟然会给圣上下毒,她既是妃子,圣上便是她的夫君,怎么能……

“所以忠勇侯就可以置大乾江山于不顾,置大乾百姓于不顾吗?”林悠的声音忽然响彻寂静的大殿。

顾摧猛然转身看着她:“那又如何?淳于鹰本来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三皇子即位,我自然就是实际的掌权者,到时百姓自然可以过上安定日子……”

“异想天开!”林悠厉声打断他的话,她想起前世胡狄人兵临城下的场景,想起整个大乾北部的平原一片狼藉尸横遍野,想起百姓流离失所,连京城都未能幸免。

那淳于鹰怎么可能是个遵守诺言的人呢?他早有野心,若果真如顾摧所说,只怕就是前世的结局再一次重演!

“我告诉你,一旦望月关失守,胡狄的骑兵就长驱直入直取京城,到时整个北疆百姓,尽成刀下亡魂,江山易主,生灵涂炭,这难道就是你说的安定日子吗?”

她眸中含泪,但声音却坚定非常。

她分明不过是一个才及笄的公主,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瘦弱娇小,可此刻她好像有无穷的力量,更好像……

林慎忽然觉得,从这个女儿的眼中,看到了不该属于她的历便世事的沧桑。

顾摧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让他们进来吧,该做个了结了。”林慎开口,朝着王德兴说道。

王德兴于是朗声高唱:“宣前镇北军副将余世缨之女淳于婉进殿!”

殿外围着人,淳于婉是从那隔断之后走出来的,她身后,跟着户部主事商沐风和静宁伯司空珩。

顾摧的目光忽然一变:“镇北军的人吗?”

商沐风走上前,将一封奏报呈上,方看向顾摧:“侯爷想到镇北军,难道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顾摧偏过视线,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反是被帮着的顾平荆,突然之间情绪激动:“镇北军怎么了?难不成还要让死人开口说话吗?”

“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我父亲说‘代州有冤’,你们顾家为了横征暴敛,不惜与胡狄人合作,坑害镇北军将士的性命,你们丧心病狂,罪无可恕!”若不是在宫里没有拿鞭子,淳于婉真想给顾平荆一鞭子让他好好清醒。

这位忠勇侯世子表面纨绔做派,暗地里却是心狠手辣,她虽还没来得及见到燕远和林悠从北疆带回来的证据,但只凭商沐风和司空珩查到的一些旧卷宗里的细枝末节,便可知他在四年前的那件事里下了不少狠手。

包括她的父亲被从代州秘密押送到五行谷,都是这位世子一手操办,她父亲所受的极刑,甚至五行谷中那个悬空的牢狱,都是出自这位人面兽心的忠勇侯世子之手!

她怎么可能不恨呢?

林慎从王德兴手中接过商沐风呈上的奏报,又从早准备好的宫人手中接过一个发旧的木盒。

那是林悠和燕远从代州带回来的周新吴的信件,虽然有许多已腐烂了,但只剩下的那些,也能清清楚楚辨认顾摧的身份。

啪!

一叠的证据被乾嘉帝扔到顾摧和顾平荆的面前,被押着的淑妃顾毓秀在看见那盒中半张信纸的一瞬间,便惶然停止了挣扎。

那信纸她再熟悉不过,正与从前兄长往宫中传递消息所用的纸一模一样。

那时兄长说这种纸特殊,无需另作标记她便能明白,谁又能想到如今竟成了一道催命符?

“顾摧!”林慎厉喝,“四年前你伙同胡狄陷害忠良,令燕家祖孙三人埋骨边关,无数将士牺牲在海崖山;暗中参与修建五行谷,囚禁余世缨;四年后你屡次阻碍粮草运送;里通胡狄,欲令北军战败,出卖国土;如今你举兵谋反,犯上作乱。你屡屡罪行罄竹难书,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还要狡辩!”

顾摧赤红着双目,抬头看向站在高处的林慎,还有他身后明晃晃的龙椅。

只差一步啊,就只差那么一步,站在高位之上就会是他,该胜利的也会是他!

“我不会输,我不会输!”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朝着上首的乾嘉帝便冲了过去。

“圣上!”

“父皇!”

承乾殿内外忽然大乱,那些跟随顾摧的叛军忽地起兵欲往殿中冲进来,却与包围他们的金鳞卫缠斗一处。

而殿内,在顾摧冲上高台的一瞬,两柄长剑从他背后刺入,贯穿他的身体,让他真的停在了离那皇位一步之遥的地方。

燕远手里是展墨的剑,他有些惊讶地偏过头看向旁边的林谚。林谚比他更近,所以竟能与他同时出手刺中顾摧。

可他其实没想到那位大皇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杀顾摧,是有背负了四年的家仇,可林谚……

“皇兄……”林悠骇然看着面前的场景,在那一片混乱之中,大皇兄的剑显得格外清晰。

她记得,大皇兄是甚少使剑的,他一向是个如春风般温和的人,从前还总说那些利器使不好了容易伤人,所以才佩服燕远的一手好枪法。

可如今,连大皇兄这样的人,也拿起了剑……

“谚儿……”顾毓秀失力跪了下去,她的儿子,亲手杀了她的哥哥。

林谚紧紧攥着从林谦腰间拔/出来的那柄剑,他看着曾经他也信任过的舅舅的背影,一字一顿道:“谋害父皇者,死。”

群龙无首的叛军很快就被金鳞卫全数镇压,承乾殿内外都是一片狼藉,但夜却好像更为宁静了。

顾毓秀被押送出承乾殿时,遇到了从沐芳宫赶来的贤妃司空瑛。

走过司空瑛身边时,顾毓秀停了一下,她此刻早已没有了昔日风华绝代的模样,只是讽刺地笑着。

“司空瑛,你知道吗?这个宫里,最清醒的人,其实是闻月。”

司空瑛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话语在此时都显得多余。

她站在原处,望着宫人将顾毓秀押送离开,忽然凄凉地笑了一下。

最清醒的人是先皇后吗?是啊,其实她早就知道,也早就清楚了。

她还记得那是她刚进宫不久的事情,一个满树金黄的秋日,闻月与她坐在定宁宫的秋千上,温柔地回忆着她们还在闺阁中时候的趣事。

夕阳西落,她的身影格外柔和,像是身处幻梦中一般。

司空瑛记得,末了,她说:“圣上是个好君王,是个勤勉的君王,可他不是好丈夫,更没法做一个臻于完美的父亲。这宫里,期盼任何事情都好,唯独不要期盼的,便是圣上的感情。”

司空瑛很难想象那会是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后说出来的话。

可此后数十年,她亲眼看着闻月离开,看着罗贵妃身死,看着这后宫之中的宫妃一个个变成她们从前最讨厌的样子,却是越来越明白当时闻月那些话里的意思。

圣上确实是一个好君王,还是个精于谋划运筹帷幄的君王,可他最爱的只有自己,这后宫之中的每个人,遑论受宠还是不受宠,其实都是一样的。

罗秋荷以为圣上心里爱着闻月,所以此后这些年不准任何人模仿闻月的样子,可司空瑛明白,那不过是一个帝王自诩情深罢了。

她记得闻月离开的那个冬天,在缠绵病榻时,曾微笑着问她:“你说圣上待我不同,可这三宫六院,可曾少过人呢?”

忠勇侯府被查封了,镇北军的旧案沉冤昭雪。

燕老夫人在祠堂长跪了一个晚上,似乎终于了却了心愿,在第二日自请面圣,呈上圣上赐下的一块“忠魂”牌匾。

林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命人将这块牌匾悬在了天风营主帐之中。

又一年春来的时候,林悠听说顾萱自尽在被发配往南疆的路上。

她忽然想起前世,顾萱与大皇兄成婚后,两人几乎是互相折磨了许多年,她那时甚至觉得顾萱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连此前京中关于她的才女传闻都一并认为是众人没有辨别的能力。

可直到胡狄人要打进京城的时候,那会整个宫里,或者说整个城中都乱了,遑论主子仆人,哪个不是卷了钱财就要外逃?

连宫里都跑了不少的宫人,哪个宫中都有丢了东西的,甚至那些不引人注意的宫妃都有趁乱逃离的。

可顾萱却留下了,她守着她与大皇兄成婚的宫殿直到最后一刻,在林悠身着嫁衣决心赴死之前,她从宫人口中听说顾萱自尽在了正殿前。

想来她到底还是存了些傲人的心气,便是死也不愿落入那被人肆意玷污的境地。

这样想来,好像在发配的路上寻死,确是那样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镇北军旧案平反,朝中的势力彻底地大洗了牌,一切好像终于步入了正轨,不必再担惊受怕,也不必再寝食难安。

四月,燕远入宫,将天风营副将的令牌呈给了圣上。

他以若北疆有战,立时带兵出征的承诺,换了一个少将军的空头衔,自然,那出征之前的生死状,林悠敲过的朝夕鼓,也因着这一连串的事情一笔勾销。

从承乾殿中出来时,天光明媚,他的小公主正在不远处的宫道上等着他,而他,也终于要成为她的驸马,只有一个身份的驸马。

“父皇同意了吗?”林悠见他走过来,便连忙迎了上去。

燕远朝她笑笑:“自然同意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悠却觉得心里失落了一下,她垂着眼帘,一边同他往前走,一边问道:“你不后悔吗?”

燕远看向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原本不用放弃这些的,便是朝堂里那些老大人们都不再提之前那个什么规矩了。”

燕远看着她,缓缓地说道:“不过是没了那个副将的名头罢了,还是要去天风营帮他们练兵的。权力又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有你就够了。”

他说得太过自然,林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就拐到这上了……”

“悠儿,我们为查当年之事,在代州经历了太多,倘若继续兵权在握,一时半刻没什么,可日久天长,总难免生出嫌隙。早早放开那些,才得一身轻松,不是吗?”

林悠看向他,她的少将军,还像很多年前一样,目光纯粹又干净,只是耳朵,好像又微微有些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婚!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