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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小公主与少将军 > 第105章 宫变
 
这一年的年节对宫中的人来说, 几乎没有一点轻松。

圣上病重,躺在床上每日能有一个时辰醒着便是不易了,这样的状况下,宫里也不敢如往年一般大操大办, 不过是淑妃和贤妃作主, 按例赏赐各宫, 又在年节晚上准备了年夜饭。

因为圣上的病情, 朝堂上的大部分官员也是提着脑袋做事。

大皇子代理国事,虽不像圣上那般总有令人畏惧的威压, 但是这位自幼跟在乾嘉帝身边的皇子, 却是比其父皇还要更细心。

在忠勇侯府被禁军把守之后,一众官员都比从前更小心谨慎,是以这年节,京城的百姓倒还热闹, 宫里却冷清清的, 瞧不出一点过节的感觉来。

过了正月十五,圣上的情况似乎更不好了。

趁着清醒的时候下了立太子的诏书, 大皇子林谚正式成为大乾太子,又因龙体欠安, 这刚立的储君不得不就行起监国之责。

只是太子生母淑妃的母家却并未如预料般享受到什么好处,反而在林谚手中掌握更多的权力后,加紧了对忠勇侯府的把守。

敏感的人已经从这半月来的诸多变故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太子没有娶顾家的女儿为妃, 顾家也没跟着太子水涨船高。这位年轻的太子,似乎竟是与自己的舅舅闹翻了。

忠勇侯顾摧笑面虎一般, 仍旧整日在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甚至依旧为北疆诸事建言献策,但不知怎么, 那隐隐的压力却好像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就蔓延开去。

直到正月末二月初,年节过完了,京城的百姓也渐渐步入正轨开始为生计忙碌,终于从北疆传回了北军大胜的消息。

好像是在这压抑了一整个冬日的一潭死水中,终于扔进了一块足以激起一层浪花的石头,散开的涟漪一波接着一波,让所有人都不免被各式各样的情绪所感染。

京城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又变了风向,池将军领兵,燕少将军先锋突入,胡狄人败北,听这样的故事成了京城百姓最喜欢的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

而随着北军的声望越来越高,暗中那只早已跃跃欲试的手终于忍不住了。

二月初六,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但因为收到了从北边来的信,二皇子林谦显得格外亢奋。

“皇兄,皇兄?”已是夜里了,他跑来承乾殿的偏殿,看见的却是他的太子皇兄还在批折子。

林谚抬起头来,目光多少有些疲惫:“你怎么来了?”

“收到了乐阳妹妹的信,她说他们已经过了广平郡,我估摸着,明日就能回来了。”林谦兴奋得很,自打父皇病重后,就没有哪件事情让他觉得是快乐的。

乐阳妹妹离开京城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连定宁宫现在都是被金鳞卫重重看守,若不是大皇兄信任他,怎会让他专门负责与北边消息的来往?

不过这也算打掩护了,明面上谁都收不到代州的消息,他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皇子,也没人会想到,他才是那个处理消息的人。

林谚难得地露出一点笑容来:“四个多月了。”

“是啊。”林谦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乐阳妹妹过得好不好。听说那代州苦寒,她这一路恐怕吃了不少苦。”

“父皇如何了?”林谚问道。

说到这个,林谦更是重重地叹气:“还是那个样子,用了那么些药也不见好,太医院里难不成是一群草包吗?父皇每日睡的时辰更长了,皇兄,不会真的……”

“别瞎想。”林谚打断他的话,重新拾起笔来,翻着面前一本奏折,“会好起来的。”

林谦也知道许多话说不得,于是便坐在一边唠叨起明日去接乐阳妹妹的事情。

还没说几句,忽然偏殿外有人焦急地敲门:“太子殿下,不好了!外头禁军大乱,要打进宫里来了!”

“什么?”林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林谚摔笔起身:“进来!”

景福推开门跑进去,砰地跪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崇元门外的禁军忽然反了,起兵往宫里打,现在是荀指挥使领人抵抗,只是外头人太多来得急,似乎要打进宫里了。”

“禁军好好的怎么会反了呢?”林谦大怒。

林谚紧紧攥着拳,连日来最不好的预感终于成为了现实,可笑的是,他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心寒。

“去养心殿告诉王公公,保护好父皇,二皇弟,跟我走!”

“太子殿下要到哪去?”景福急了,连忙问道。

林谚一向是个温和知礼的人,此时却好像数九寒天里锋利的冰锥。

“去会一会那所谓的反贼。”

景福大惊,生怕两位殿下出什么意外,连忙去拦,可他哪里拦得住?

林谦虽游手好闲,到底也是在他母妃宫里练过箭术的人,打架不如燕远,可对付几个宫人还是绰绰有余,兄弟二人甩开偏殿侍奉的宫人便往承乾殿正殿走去。

景福眼瞧着大事不好,一边交代人去沐芳宫请贤妃娘娘帮忙,一边一跺脚,只得先往养心殿去了。

夜色的掩映下,整个巍峨的宫城渐渐战成一片狼藉。

兵戈碰撞的声音,宫人惊呼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哭喊打杀声,由远及近,不到盏茶的功夫就传到了承乾殿中。

正殿内灯火通明,太子林谚站在大殿当中,身边是二皇子林谦,兄弟二人望着殿外深沉的夜色,却竟比方才平静了。

“皇兄,确定要冒这么大的险吗?”林谦到底还是有些担忧。他一向没心没肺,小时候也曾误会过林谚,但如今他早已将林谚当亲兄弟一般。直面叛军,那可是一不留心就要丢了命的。

他们调动不了只有父皇能调动的金鳞卫,如今承乾殿也不过是些禁军中的精锐,就算要战,恐怕也拦不住叛军那么多的人。林谦本想着他来拖住这里,林谚带着玉玺先走为上。

反正那叛军图的不就是个权,只要父皇和玉玺没事,只要林谚活着,那叛军便是把整个宫城都占了,也不过是被千夫所指。

可林谚却坚定地要留在这里,就仿佛他是故意等在这,故意要见策划了一切的幕后那个人。

默了好一会,林谦才听到林谚的回答。

“皇弟,”他嘲讽般笑了一下,“等会外面进来的那个人,很可能是我舅舅。”

林谦默然。

其实事到如今,他们都清楚,那最有可能搅动这一场祸事的人,整个京城也只剩下忠勇侯顾摧。

但当所有的猜测变成事实,昔日的亲人反目为仇,总归是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都说身在皇室不论感情,可若能拥有温暖的亲情,谁又愿意做一个冰冷的权力的傀儡呢?

林谦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这位皇兄,其实极重情谊。

殿外,已隐隐能瞧见冲进来的禁军士兵,他们本该守卫宫城的安宁,如今却对自己的同胞刀兵相向。

林谚就站在大殿前,眼眶微红,可他却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像是一个帝王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

那大举进攻的叛军在到了承乾殿前时,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奇异地停了下来。

两方身着想同衣裳的禁军对峙,那模样有些说不出的讽刺。

有一个人,从队伍里让开的通路朝着承乾殿走了过来。

站在殿前,火把的光亮将他的样子映得如白昼般清晰。

“大皇子,哦不,应该是太子殿下。”他好像在行礼,却根本没有做出什么行礼的动作来。

林谚笑着,看向他昔日的舅舅——忠勇侯顾摧。

“禁军里果然有你的人。”

顾摧很是客气地道:“若是不尽早安插些人手,岂非要被太子殿下突如其来的软禁打断计划。”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子殿下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忠勇侯顾摧终于一改往日模样,露出他原本的嚣张面目。

他像是笃定自己会赢一般,一步一步逼近承乾殿。

殿外的禁军已做好了进攻的姿态,却听见那位太子忽然道:“请侯爷进来。”

外头的禁军面面相觑,还是林谦又厉声道:“没听见太子的话吗?请侯爷进来!”

守卫正殿的禁军戒备地让出一条狭窄的路来,而顾摧竟真的一个人就走了进去。

殿中一个宫人都没有,唯有正前方的龙椅高高在上,仿佛显露着权力巅峰才有的光辉。

“你觉得这样就是赢了吗?”林谚问他。

林谦听见这句话便知道,他这位太子皇兄,到底还是善良的,还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可他同时也知道,他皇兄的这个希望,定然要破碎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里。

顾摧哈哈大笑:“什么是赢?”

林谚的声音掷地有声:“本宫只知道,家破人亡、亲人反目,杀戮、内耗,这些都不是赢,是输得彻彻底底!”

顾摧满不在乎地看着林谚:“所以呢?现在整个宫城马上都在我的手里,太子殿下说这些,是为了拖延时间吗?”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完整地碎掉了。

过往变成了该被封存的迷梦,而所谓亲情,刹那间变成掺杂着欲望的浊流,不值一提。

林谚的声音越发清楚而有力:“四年前,害得燕老将军战死沙场,燕家满门只剩燕远和老夫人的,是不是你?把余世缨将军关进五行谷地牢处以极刑,令他生不如死的,是不是你?派人拦截粮草,截杀宣州营运粮兵士的是不是你?那和胡狄往来密切,甚至不惜叛国求荣的,是不是你?!”

顾摧微笑地看着上首的龙椅,轻飘飘地道:“是,是我,又怎么样呢?”

“忠勇侯可真是胆大包天啊!”若非皇兄拦着,林谦只怕要一拳招呼上去。

而顾摧却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他掸了掸衣上一路行来的灰尘:“现在整个皇宫很快就会在我的掌控之中,太子殿下的这些话,是准备留到地府去说吗?”

“顾摧!他的亲生母亲可是你的亲妹妹!”林谦觉得这忠勇侯疯了。

可顾摧却笑得越发猖狂:“妹妹?你们林家何曾好生对待过我的妹妹!”

他步步逼近,站在林谚面前:“过了今夜,这个宫城就再也不必笼罩在一片阴暗里了。不会有人知道太子殿下的那些秘密,我顾摧,是为了保护皇室而战,是赶走胡狄刺客的英雄!”

“哦?原来侯爷写的故事是这样的啊?”

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了起来,隔了好一段距离,却也让人听得清晰。

忠勇侯猛地转过身去,就见他带来的队伍分列两边退开,而中间竟是有人将顾平荆一脚踹了过来。

“平荆!”

“侯爷,别来无恙啊。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燕远从阴影之中大剌剌地走了出来,而他身边站着的,竟是一直称病在定宁宫的林悠!

“爹!被骗了,被骗了!”摔倒在地上的顾平荆不顾自己被绑着绳子,朝着忠勇侯大喊。

顾摧面色微变,却到底是浸淫朝堂多年,很快就调整了状态。

殿中,林谦兴奋地朝着外面大喊:“乐阳妹妹!燕远!你们回来了!”

燕远浅浅笑着:“才回来,没想到就赶上了一场好戏。”

顾摧攥紧拳头,忽然大喊:“你们假装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京城有多少兵力吗?”

“顾侯爷,”林悠清脆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动听,“本宫得提醒你,燕少将军回来了,北军各营可就跟着回来了,哦,不光如此呢,侯爷是不是忘了金鳞卫啊?”

金鳞卫!

金鳞卫一向只对帝王负责,顾摧便是再手眼通天,在林慎这样一个多疑的人手底下,也休想打探到一点关于金鳞卫的消息。

可谁都知道,金鳞卫明属禁军,都是个中精英,就算他们忠心耿耿,可他们能有多少人?双拳难敌四手,又能左右多少战局?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燕远接着林悠的话,缓缓道:“侯爷不会以为保护皇室安危的金鳞卫,就只有殿前司那一点人吧?”

承乾殿外,远处的火把忽然在燕远的话音落下时呼地亮起。

那足足一圈的光带,已将顾摧带来承乾殿的人彻底包围起来。

那可不是殿前司的人数能做到的事情,金鳞卫难道……

“侯爷,现在是时候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事了吧?”燕远拉着林悠的手走上前来,他的伤才好不久,今日也并未穿银甲,可就是好像根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一样,就那样看着两人走入承乾殿中。

顾摧紧咬牙关,似乎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最后一搏之上,他不能输,不能!

他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你们以为这就能让我怕了吗?”他甩开宽大的袖子,忽然上前两步指着那龙椅,“过了今夜,本该坐在这上头的人就再也醒不来了,太子,太子又怎么样?先帝驾崩,你这孤立无援的一个太子,真以为自己能坐上去吗?”

顾摧仿佛是疯了一般:“只要我想,我立马就能改三皇子为太子,到时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还不是要我们这些臣子拿主意?林谚,是你自己要与顾家反目成仇,如今也别怪我无情无义!”

“还有你们!”他挥手指向燕远几人,“几个后生晚辈,便以为自己能翻了天吗?告诉你们,待圣上驾崩,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好像已经坐上那高位一般,整个人都处在了癫狂之中。

而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像是正中心脏的利剑一般,瞬间让他如堕寒窟。

“原来顾爱卿还有预知后事之能,看来是朕低估了你。”

众人赫然抬头看了过去,只见正殿的巨幅隔断之后,身着锦袍的帝王缓缓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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