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了。他喃喃说道：“哦，是——我问错了你你怎么这样来找我了？发生什么事吗？”
管小玉灵魂的脸色本就苍白，现在变得更白了，她双唇微动，道：“发生了，当然发生了。而且是很大的事件！”她冷笑了一声，“我离魂找你，只是想问问流碧的事情。但现在看起来，没有必要问了，因为事情很明了了！”
“流碧？你——知道了？”武威惊讶地问，“他不该告诉你的！”
管小玉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了，她不知道，自己越是生气，脸色就越是淡，淡得几乎透明，消失不见。
“他不该？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应该一直替你隐瞒下去，还是认为他不会告诉我真相？”
她的话听上去尖刻得很，武威只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听管小玉又问道：“我最想知道的是，若当时真的是我出现在他身边，你会不会也像对流碧一样，连想也不想，问也不问，就将我杀了？”
“不，不会！我怎么会那样！我”武威终于硬着头皮撒谎了，“我知道那不是你，所以才痛下杀手！”
管小玉淡淡一笑，将衣袖一摆，回眸凝视一朵白色的仙芍：“我但愿你说的是真的！不过，从刚才来看，我却怎么也信不起来。”
武威慌了，伸手去抓管小玉的手，却一下抓了个空。“管小玉，我没有骗你！”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想起她现在只是一个魂，是不会被他碰到的。他感到一阵失落，慢慢抬起眼，注视着管小玉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我想你，想找到你把你带回来，所以我才独闯枭王宫！还有，如果我现在能把你的肉体带回来，你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再分开了？”
他认真地说着，连自己都快分不清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了。话里有谎言，可谎言若从心底说出，那就会把自己都骗得信以为真。话里也有实情，可实情若没有信念做基础，也会变得虚无飘渺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武威的目光灼热。可不知怎么，管小玉却觉得那目光感染不了自己。她平静地望着他，眼神里不包括希望，却也没有绝望。忽然，她开口了：“我走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你要去哪儿？要回他身边吗？”武威又忘了她现在没有实体，慌忙伸手去抓她的衣袖。他当然又抓了个空，手穿过她的衣袖，抓到了一株玫瑰上，被狠狠扎了一下，滴出鲜红的血来。
管小玉微微一动，像要去看他的伤口。然而她还是没有凑近去看，甚至都没有问他疼不疼。她只是说：“我哪里也不会去，不会去任何人身边”
她像来时那样，慢慢飘远了，变淡了。
“管小玉，管小玉！”武威去追那渺茫的影子，却被脚下的花茎绊了一跤，心里一惊，醒了过来。
“梦？”他拭拭头上的汗水，喃喃地说。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像花园里各种花朵混成的香气，又含着别样的不属于这里的味道。武威却没心思辨别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在石头上站起身来，心情沉重地向回走去。
两个侍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目光没有离开他身上半分。
武威想了想，停下来问他俩道：“刚才我做梦了，你们可听到我说什么梦话了没有？”
一个瘦高个儿侍从答道：“小的离您远，没听到。”另一个中等身材也答道：”小的也是，没有听到。”
武威点点头：“唔。我大概说梦话了，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刚刚也没人过去吗？”
两个侍从摇摇头：“小的们没看见，应该没有人来过吧！”
武威不再说什么。他已经确定刚才的事是个梦，是管小玉单为他一个人设的梦境。可只要没别人知道，他就不必担心，他可以将刚才那个奇怪的梦，弄个清楚。
可是一直到晚上，管小玉都没再出现过，一连两天，也没见到她的影子。
这天武威在府中独坐，想念管小玉的时候，万羽灵君派人传旨了，让他即刻到空明殿去议事。
武威来不及问要议什么事，便匆匆换上衣服，和传旨之人走了。
空明殿上，万羽灵君高高地坐在宝座上，下面是噤若寒蝉的文武群臣，独有鹰王扬羽和鸦王暮青站在丹墀两旁，躬身侍立着。
武威见此情形，不禁有些忐忑。他看到，虽然是临时召集的朝会，可所有的人都比他早到，只有他是最后进来的。这是万羽灵君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呀！
果然，虽然所有人都低着头，好像在看脚下那一方地面，可武威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他每走一步，都有数道目光跟随在身后。
武威就这样如芒在背地走到自己平时站立的位置上。可刚站定，就听见万羽灵君大声说道：“战神，到前面来！今天你和鸦王、鹰王是主角，怎么能在平时的位子上呢？”
武威不敢多言，忙趋近丹墀，和鹰王扬羽站在一处。万羽灵君动了动身子，道：“好了，现在人齐了。鹰王，你说说你的调查结果吧！”
武威这才知道，是调查管小玉情况的结果得到了。
这可真是怪事，有的时候，你私底下明明知道结果如何，可当官方正式宣布结果时，你还是会忍不住忐忑不安。
武威现在就是这样。他明明知道管小玉应该是活得好好的，可当鹰王要报告调查结果时，他还是免不了担心。
“据臣王所查，”鹰王开口了，声音底气十足，震得大殿喤喤作响，“凤王已被魔枭所戮，这是不争的事实！”
此语一出，满殿哗然。
“什么，凤王真的已经就义？”
“可惜，可惜！”
“怎么可能呢，她不是曾击败过魔枭的吗？”
听着殿下纷纷的议论，万羽灵君倒显得无动于衷。他任官员们议论，直到他们自己慢慢停止了声音，他才开口道：“好了，鹰王，你继续说，你是怎样调查的？”
鹰王道：“臣王派了本族最擅长调查探听的三个人去夜摩国探听情况，他们在夜摩城里四处走访，听到凤王被杀的消息。他们也接近了和枭王宫有关的人，探听到具体的情况。最后，还去了刑场戮灵台，实地搜寻证据，证明凤王已死。”
万羽灵君道：“那，证据呢？”
鹰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红皮匣子，交给内侍长，再由内侍长呈给万羽灵君。万羽灵君打开匣子。一枚晶莹轻薄的白色羽毛映入眼中。
“这是什么？”他举起羽毛，问鹰王，也展示给所有人看。
武威一眼就认出那是凤凰的羽毛，而且是尾羽。
凤族临终，定会褪羽。
虽然知道褪羽不一定就意味着管小玉死了，可看到这羽毛，武威还是一阵心痛。
只听鹰王答道：“这是凤羽。凤族的人若死去，一定会留下一片羽毛作为曾存于世的明证，这羽毛是在刑场上发现的，所以它可以说明凤王已死。”
“哦？那有没有找到她的魂灵呢？”万羽灵君眉毛一挑，问道。
“她是被处以殛魂之刑的，所以灵魂和肉体同时化为灰烟，无可寻觅。”鹰王回禀。
万羽灵君拿着羽毛看了半晌，将它丢给鸦王：“鸦王，你怎么看？”
鸦王接住飘落的凤羽，嫉妒地望着它洁白的羽丝，道：“凤族临终，定会褪羽，这话不假。可凤族褪羽，不一定是临终啊！你说是不是，鹰王殿下，还有——左桐君停云大人？”
听见停云这个名字，战神忽然回过头去。他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在一班官员中，竟还有停云的身影。
听见鸦王叫道自己，停云忙站出班列，道：“敝族确实是有临终褪羽的特点。但平时也会褪羽，这点也不假。”武威听了一皱眉，心中暗道：“这个老人，究竟是站在谁那一边的，怎么会和鸦王说一样的话？”
只听停云又道：“不过，老臣想，既然鹰王殿下说这是凤王临终所褪，应该是有一定理由的。不妨听他再说说。”
“这还像话！”武威松了一口气，仔细去听鹰王的解释。
只听鹰王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凤王被处死的消息，难道所有人都错了？即使退一步想，这是魔枭设的一个局，那么试问鸦王，他有什么理由要如此大费周章？他只需直接扣留凤王即可，反正凤王若叛变，最直接的后果是被灭族，无论对她还是对夜摩国，都不会有什么更坏的影响。难道我天军还会为一个叛徒出动大兵不成？既然魔枭没有理由这样设局，您又何须庸人自扰？”
这番话说得鸦王哑口无言。他一向自以为在这空明殿上，没有人能压得住他的伶牙俐齿，却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平日几乎不说话的鹰王说得无法反驳。
万羽灵君笑起来。“哈哈好，说得好！鹰王这番话确实有道理，你查得也确实很认真。那么，凤王是牺牲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对武威道：“你却还是要受罚！”
武威无法辩驳。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越是辩驳，越是会恶化情况，何况，他也实在没心情去说话。
他只能说：“是，臣下听凭灵君发落！”
万羽灵君望着他，道：“那就罚你去非想天，接受修罗场的磨炼吧！不把在那里修炼的所有魂魄打败，你别想回来！我会派人监视！”
这叫什么处罚！逼着人离魂、战斗！武威心中郁闷，却不能说什么。
万羽灵君看见他脸上不甘心的表情，露出一个别人注意不到的狡黠的笑容，随即绷起脸来，道：“至于凤王和凤族，该奖励的，还是要奖励！追封凤王为忠烈王，凤王的食邑增加三千户；凤族则增加东方封地方圆三百里，自今日便去察堪定封！至于凤族现在的管理者，左桐君德高望重，就由你暂代！”
沸沸扬扬一直没有止息的凤王生死悬案，至今终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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