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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长宁将军 > 第113章 第113章是他自己不想走了。……
 
少帝对贤王说, 他的皇位本就是侥幸所得,原非天命,虽勉强为之, 终究是天『性』冥顽, 资质愚钝,力不及, 不如此,德不配位,祸殃己。

天下当以者居之, 这个道理,他到如今才明白过来,亡羊补牢,愿为时不晚。他已将遗旨烧掉, 对天发誓,所有的, 都不会有。

贤王当年让位于圣武皇帝,缔造了一段棠棣生辉的佳话,珠玉在前,他理当效仿。

贤王的语气本就凝涩,他说到这,停了下来, 望向束慎徽。

烛火映出他静听的一张面容。

贤王了神,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取出带来的一道简,躬身双手奉上。

“此为退位诏,陛下委我转呈殿下。陛下说, 他的皇叔,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天下的皇帝。相关宜,包括何时公布天下,一切都请殿下夺,他不遵。”

贤王托着简,等待束慎徽接过。

束慎徽纹丝不动:“请将此物交陛下,转告陛下,勿妄自菲薄。我知他之,可治世,可济民。”

“另,我也有东西,皇伯父既来了,劳烦代我一并呈给陛下——”

他起身,取来一道奏折,“这是元旦大朝会那日我曾呈上的请辞折,皇伯父应记得,当时陛下未准,收了回来。也是承蒙陛下之恩,容我摄政至今。国战已胜,我这摄政王之位,这回真的该卸下了。 ”

他再取来一口匣,放下后,打开。贤王一眼认了出来,面装的是当年明帝临终之前封他为摄政王时亲手系在他腰间的那根九环金玉腰带。当时贤王就在近旁,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兄弟情深,何等感。

“腰带为摄政之信。今日我既去衔,此物,理当归。”

他淡淡说道。

然而贤王的心情,变得愈发惨淡了起来。

这世上有一种,如若日悬长空,天生耀目,什么也法掩盖其光其华。那光华落入眼,成了割到自己的锋芒。

他的这个侄儿,是如此。

他是高祖之孙,圣武皇帝之子,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有经纬之才、治世之。

今日虽然传出消息,少帝昨夜指敦懿太皇太妃假传伪诏,并当着她面烧毁。实情如何,贤王心知肚明。

那遗诏必是真。至于明帝临终之前,何以一边亲赠腰带,一边又暗留遗旨,贤王也再清楚不过——明帝不信自己的这个皇弟意于皇位。

他都如此,何况别。

是,头至尾,贤王却始终相信,自己的这个侄儿,他对宣政殿的那个位置,有过半点的占有之念。哪怕是他当着少帝和百官之面斩杀高贺之后,贤王也是如此认。

当日的那件,在别的眼中,是摄政王剪除拥护少帝的势力,独揽大权,和少帝彻底对立。

在贤王这,他却仿佛感到了某种宿命般的通向不归路的决绝。

他希望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的预知是个错误。

贤王立了片刻,蓦然回神,仿佛为了挽回什么似的,匆匆解释了起来:“殿下!陛下做了什么,你或不知。他已下令将刘向调回,命他接掌地门司。所谓先帝遗诏,也是李太妃的矫诏,陛下已经烧掉了!有兰荣!陛下赐死,虽被他侥幸逃脱,不过,伏诛是迟早的。殿下,陛下他是真的知错了,他想弥补!何况,殿下既也认陛下理当继续在位,那不该这么快卸担。如今国战虽胜,朝堂空虚,陛下更需殿下辅佐——”

贤王口说着这些话,到那道今夜由自己带来的退位诏,心底忽然又一阵发冷,话声随之慢慢消了下去。

今夜自己送来的,当真不是帝王心术,而是来自那少年的彻悟?

束慎徽道:“陛下雷厉风行,我未错,将来必成英主。 ”

“殿下——”

束慎徽朝着贤王含笑点了点头:“有劳皇伯父了。侄儿不送。”

贤王去了,束慎徽坐了回去,片刻后,来到了他那间布着地图和沙盘的房之中,将在墙上已悬了许久的舆图揭下,仔细地折叠整齐,放好,再将沙盘也蒙上一层防尘之衣,做好这一切,他最后环顾了一圈四周,走了出去,回往寝堂,行经途中池园,晚风徐徐,送来了一股芙蕖的淡淡暗香。

他慢慢停了脚步,立在水边。

他想起了和她的那个大婚之夜。

记得那夜侄儿找来,她洞房出来,毕,他伴她回,仿佛也是途径此处,他为缓解二相处的尴尬,开口给她介绍此间池园,说,待到芙蕖花开,她可来此消夏。

而今芙蕖开了,她早已不在,去了那方让她策马奔腾、天生属于她的天地之间。

他站了片刻,继续前行,回到繁祉堂,将她留下的那张他已不知过多少遍的起了『毛』边的习字整理好,带回到他起初发现它们的那间房,放回字画缸中,让一切都恢复原本的模样。

他走了出来,停步在庭院,回首,最后望了一眼这处他曾在此迎娶她的寝堂,掉头离去。

这个晚上的最后,他叩开了永泰公主府的门。

去年永泰有了身孕,不久前喜得一子,最近陈伦将公也交给了下手,自己极少出,乎都在家陪伴公主母子。夫『妇』忽他夜访到来,欢喜不已,将他迎到夏日寝居的宝花榭。

束慎徽笑道:“阿姐你喜得麟儿,我一直没有来望,今夜冒昧登门,愿没有打扰你夫『妇』。”

永泰公主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盼你都盼不来呢!方才正和驸马说起你和我长娘。你记不记得,去年就是在这,我替八部王女送行,长宁也来,你巴巴的自己跑来接她,来了又不,就在一旁老老实实等着,我们一班笑得不行,何曾过你如此老实!一晃,竟已过去这么久了!快来!”

束慎徽入内,先去那小儿,生得极是可爱,刚吃饱『乳』,正酣然而眠。他送上自己的面礼,出来后,转向公主:“阿姐,今夜我请子静饮酒。酒我都带来了,望你放。”

公主奇道:“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你竟主动来请他饮酒?”她自己说完,忽然拍了下额,“是了!大喜的日子!长宁大胜,即将凯旋,然值得庆贺!你们尽管去!这回是喝上一夜,我也绝不多说半个不好的字!”

束慎徽哈哈大笑:“阿姐说得极是!是大喜的日子!当痛饮高歌,不醉不休!”

公主立刻吩咐家奴在水榭旁设案摆酒,完毕,命家奴散去,笑着叫他二随意,自己也退了出来。

她停在门口,回头了一眼束慎徽的身影,方才面上一直带着的笑容也消失了,眉头紧锁,亲手轻轻闭合了门。

水榭之中,剩下束慎徽和陈伦对坐。夏夜,水边凉风习习,叫通体舒畅。束慎徽亲手给陈伦倒酒,陈伦慌忙起身,待要阻拦,却听他笑道:“不必拘礼。你可记得去年去往行宫狩猎,那夜『露』宿野,你我对饮畅谈吗。记得当时你我约下回再饮。今夜趁着北方大捷的喜,我来践约。”

陈伦一怔,没想到当日随口一言,他竟记到了今夜。

“前你我可算相平,如今你已为父,比我厉害多了,我先敬你一杯!”

许久未他兴致如此之高,听他又这么说,陈伦笑着饮了,也回敬道:“此番北方大捷,王妃立下汗马功劳,殿下也是居功至伟,臣敬殿下和王妃!”

束慎徽道:“领着将士打仗的长宁,杀敌的,也是长宁,我有何功可言。你说错话。”

陈伦本欲辩,他一眼,一顿,顺着他话道:“殿下说得是。那为王妃之功,恭喜殿下!”

束慎徽这才笑『吟』『吟』喝了。两你来我往,谈笑间,不知不觉,已是略带醺意。陈伦本就满腹心,只是之前不敢开口,今夜他既自己来了,终于忍不住发问:“战已毕,殿下往后有何打算?”

束慎徽自斟自饮,笑道,“自是去我该去之地。 ”

陈伦了片刻,终于凭着酒意,咬牙压低声道:“殿下,只要殿下有需,陈衡死不辞!不止是我,朝廷上下,不少如今都在等着殿下。只要殿下一句话,必一呼百应! ”

束慎徽笑了笑:“子静,你我相交多年,我若想如此,需等到今日?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了。”

“殿下!”陈伦待再开口,他放下了酒杯笑容消失,起身慢慢跪了下去,低头道:“臣说了不该说的话,殿下恕罪。”

束慎徽沉默了片刻,走到他的面前,将他地上扶起道:“子静,仗打完了,你叔父陈衡过些时日应会入朝,请辞刺史之位。我这有一封信,待他来了,你代我转交给他。”

他取出早已写好的信,递了过去。

陈衡是陈伦的远房族叔。他慢慢接过,低声道:“殿下放心,我会转交。”

束慎徽凝视他,含笑点头:“少年结交,肝胆相照,有友如你,幸甚。今夜你的儿子我了,欠下的酒,也喝了,我心满意足,该走了。”

他顿了一顿,“陛下答应过,所有的都将没,他会做到的。将来他是个有所作为的君主,大魏盛世可期。往后你须效忠于他,襄助国是,共享荣光。 ”

“告辞了,不必送。”

他含笑点头,转身而去。

“殿下!”

“弟!”

永泰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刚才自己一直隐身在门的暗处奔了出来,和陈伦追了上去,大声喊他,他闻声停步,转头含笑朝着这边遥遥行了一个抱拳的拜谢之礼,示意二止步,随即转身,大踏步离去,身影渐渐消失。

他已了牵挂,唯一对不起的,是他的母亲,往后恐怕再不尽孝膝下。

他在留给陈衡的信,拜请陈衡,照顾她的余生。

犹记那年,他的那位皇兄死前封他为摄政,自己答应了下来。不久他收到消息,他的母亲那段时日经常彻夜难眠,常去寺庙拜佛许愿。

她生于王室,后又入宫为妃,恐怕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踏上的这条路,想要善终,需极大的福缘——他的前,已是占尽间富贵,怕是早已挥霍尽了命的馈赠,何来之幸,再有如此之福缘。

她是王女之时,陈衡原本两情相悦,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然而只因父皇意撞了当时的她,被她美貌打动,她的命运就改变,入宫为妃。

当年,她在父皇去世之后不久出宫归乡,并非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是他的父皇临终前下令,命她回往她当年来的地方。

他的用意,当时十七岁的束慎徽并不是很明白。因为早前曾不小心撞破过父皇和母亲曾有过的不快,他以为是父皇对母亲感情已是冷淡,所以将她贬驱出了皇宫,不许她和李太妃那样留在宫中高居尊位,以此作为对她的惩戒。

也是后来,他才渐渐领悟。

父皇固然离完甚远,一生更是唯我独尊,临终前如此安排,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这不仅是他的心愿,也是他的父皇圣武皇帝的心愿。

愿她谅解自己,勿过度伤悲,往后有陪伴,行遍天下,共度余生。

公主府的寝堂之中,陈伦抱住默默流泪的永泰公主。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可以走吗?”她哽咽着问丈夫。

是他自己不想走了。

他功高盖主。前少帝和他猜,他自然可以功成身退。是现在这样,他早已没了退路。他只有两条路,要么照着所有的想法上位,要么成全少帝,那个由他一手扶持到了今日的少年。

以陈伦对他的了解,只要他认那少年够成为大魏的合格君主 ,他是一是成全的。

至于公主说的走,他是可以,倘若他想。他何许,高傲如他,若叫他在猜忌渡过一生,于他而言,怕是生不如死。

他更不愿因他一,累及前和他有过交集的所有身畔之。

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公主解释这一切。

“不行!就算谨美不愿,我也要入宫去!我要去陛下!那个没良心的小王八—— ”

永泰公主突然陈伦怀中挣脱了出来,胡『乱』抹了下眼泪,披衣要唤。

“公主!驸马!”

正这时,寝堂传来家奴的呼唤之声。

陈伦开门,被告知,就在方才,一个自称是并州刺史陈衡的到来,说是有急求。

他和闻声而出的公主对望了一眼,急忙出去,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立在厅堂之中,正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

陈伦没有想到,今夜束慎徽才和自己提及,这么巧,他竟仿佛天而降。

“叔父!”他唤了一声,没来得及开口说别的,就陈衡朝着自己快步走来。

“我方入城,寻到摄政王府,府下道他来了你们这。”

“他呢我受王妃所托,有急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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