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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大隋说书人 > 397.孤儿寡母
 
  “三通鼓~刀出……啊刀吃……刀……哎呀,这怎么那么难唱呀!”

  搞不定湖广音的笑嘻嘻一跺脚:

  “我……回头练练,明日再来找你,唱给你听呀。我走啦~嘻嘻嘻嘻~这一封呀……”

  伴随着一阵鬼魅的笑声,来如风去无影的血幽姬带着《定军山》的大气磅礴,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李臻对着黑暗的夜空挥了挥手,看着桌子上已经空了的茶杯,浑然不知道作为一个杀手,肯喝别人递来的茶水是何等信任程度的他也不收拾了,直接回了屋子。

  故友重逢,挺开心的。

  可友人话语里的那股血腥,又让他心头有些堵。

  种种纷乱的思绪糅杂在一起,再加上柳丁几日没来的事情,让他无心入眠。

  索性坐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时光如河。

  道人一头扎了进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给自己煮了碗面汤吃罢,天还没有全亮时,没有骑马的道人直接走出了家。

  柳丁的家他知道,当初在雇佣这孩子的时候,牙行的人已经告诉他了。就在南城东市不远的怀仁坊内。

  怀仁坊离春友社也不远,李臻卡着坊市开门的时间进了门,在那稍显杂乱的坊市中从左往右数到了第四条巷子后,又开始查门。

  一户、两户、三户……

  柳丁家是第六户,而就在李臻差数的时候,忽然他耳朵一动, 听到了柳丁的话语:

  “娘,我来吧。”

  李臻心头先是一喜, 但又想弄明白这孩子怎么“失约”了。

  于是身型一闪, 便来到了一条两户人家中间的狭窄小路里。

  在感知之中, 一户房门打开,柳丁率先挑着扁担走了出来。接着就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几个人。

  有一女童、有一半大孩子, 有个和柳丁年纪相仿的女孩,和一個妇人。

  女童应该是柳丁的妹妹,半大的孩子口里还喊着“阿哥”, 应该是柳丁的弟弟。而那妇人想来应该是柳丁的娘亲了。

  可那个搀扶着妇人的女孩又是谁?

  他正思考着,忽然,就听那女孩来了一句:

  “当家的, 马车什么时候来呀。”

  而柳丁则来了一句:

  “快了,约定的是坊门一开便过来。你和娘在此处吧,我把屋子里剩余的东西搬出来。”

  “小心些, 莫要闪到腰了。”

  “嗯, 知道。”

  俩人的对话瞬间入耳。

  接着, 无数个问号已经出现在了李老道的脑袋顶上。

  你等会啊……

  你先等会……

  妹子……你喊柳丁……什么玩意?

  当……当家的?

  当家的是什么意思?

  你喊他当家的是什么意思?

  瞬间觉得无比饥饿,想要啃上一口狗粮的李二哈肉牛满面。

  特么的……

  一个多月不见……

  柳丁成婚了!?

  心里酸水横流的李老道欲哭无泪。

  不是……你才多大啊?

  你还是个孩砸!!

  你咋就……结婚了呢!!!

  你家先生我还单飘呢!!!

  而就在他这边道心崩碎的时候, 在等到柳丁进去收拾东西后,那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娘, 当家的他……还是想回那位道长那。昨夜他还和我说了, 说是咱家能有今天, 都是拜先生所赐。他……还是想回去伺候先生……”

  “……”

  李臻又一愣。

  接着,那妇人的声音响起:

  “你莫要管,我会和他说。咱家现在卖这肉粥, 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那黑玉鸡子儿的手艺。雇外人我根本不放心。好容易有了赚钱的营生, 那先生是有大能耐没错,可终究不是咱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能攀附的。你想想看, 那个什么……飞马城的女官大人若不是因为那先生, 怎么可能在你俩成亲时送一份礼来?”

  “可这不是好事么……说明当家的被那位先生器重呀。”

  女孩说道。

  “是好事, 可对那些大人物来讲,我儿这条命就如路边野草一般, 只因长到了先生家门口, 才高抬一眼罢了。他想跟着那位先生,想搏出来个好前程……你爹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死在高丽!我就这么俩儿子, 二郎以后要读书做官的, 他去外地上任,大儿子若也不在我身边, 我如何能够放心?他爹走的早,若柳丁再有什么闪失,我死后如何跟他交代?”

  “……那该怎么办?”

  “等吧,这几日我已经拜托了街坊,若那位先生回来,我自当亲自去告罪。如今这肉粥每月都能带来十几两的银钱,你和柳丁努努力,赶紧让我抱上孙子,咱们攒了钱,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就行,把咱家这肉粥黑玉鸡子儿的生意一辈儿一辈儿的传下去比什么都强,知道了么?”

  “可当家的他若……”

  “我是他娘!他就要听我的!你放心便是!”

  “……知道了,娘。”

  “嗯,去,带着二郎和小玉去坊市门口瞧瞧,马车若到了赶紧领过来。那铺子还需要收拾,那位女官大人给了咱家这间铺子,收拾干净了开起来,肯定以后吃喝不愁了,得好生经营才是!”

  “嗯嗯。”

  ……

  那女孩带着弟妹穿过狭窄的巷子时,并没有注意到里面藏着一个道人。

  而靠着墙边,李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事情的经过,他多少也清楚了。

谷鵖</span>  百善孝为先。

  实话实说,他不觉得柳丁的娘亲有什么错。

  二儿子聪明,如今有了钱,可以请先生教书识字,为了日后考取功名做打算。

  而只要高中, 那么便会出任一方父母官。

  如果是旁地那还好,但这里可是洛阳……没听说过哪个父母官上任就直接来京城任职的。

  或许有, 但绝对不会存在于普通人家中。

  所以,在妇人的计划中,二儿子远走高飞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所谓养儿防老。

  二儿子以后要当官的,大儿子不就是要继承家业么?

  如今传家的手艺有了,大儿子若还去伺候人……又学不到东西,不如踏踏实实的干这门营生。

  是,这手艺是先生给的。

  可先生不也说了么,不要钱,不要东西……白教给你家的。

  那用了也没错。

  或许跟着先生能学到更多……可是,大人物的世界里,谁能保证永远能一帆风顺?自己这儿子将来若是跟着先生出了点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所以便不去了,留在家里。

  这些有错么?

  站在旁人的角度,李臻觉得对方其实是有些短视的。

  不说多,只要这孩子幡然醒悟,说“先生我要和你学说书”,那么于情于理,干这种垄断的买卖,不比一碗又一碗去卖皮蛋瘦肉粥强?

  可站在一位母亲的角度呢?

  想要儿子踏踏实实的,安稳的娶妻生子过一辈子……

  对于一个寡妇来讲,有错吗?

  没错。

  更别提,柳丁成亲时,看来红缨……应该是送了套宅子的。

  这点李臻不意外。

  不说前车之鉴……可作为少宗主的贴身内侍,这点情商若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搞清楚了柳丁不来的原因……

  靠着墙头站了片刻的李臻发现,自己除了一声叹息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说,缘分已尽吧。

  他无意非拉着柳丁和自己干,也没有任何拆分开一心一意守着儿子的这位母亲。

  那……便如此吧。

  柳丁这孩子踏实、勤勉,是个顾家的好苗子。

  如今又有了这皮蛋的手艺。

  养家糊口是没一点问题了。

  想了想,他掉头而走。

  一路回到了春友社。

  拿出了黄纸,笔墨勾勒出了一道符。

  符头为仙君敕令。

  保佑家族人丁兴旺。

  接着,他又掏出了五枚铜板。

  手上金光闪烁,洗去铜板污秽后,心中默念“五谷丰登”。

  五枚带着祥和之炁的铜板,与这道符一齐折叠好后,他又撕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缘分已尽,各奔前程。”

  写完,把字条和符纸、铜板一齐叠好,肩膀一晃,便消失在了家中。

  ……

  家具、铺盖、箱子、嫁妆等等。

  一家人的铺盖卷整整装满了一架骡马车后,把老娘和弟妹,妻子一齐扶上了车坐好,柳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车把式说道:

  “我走路跟着,出发吧。”

  车把式点点头,操持着骡马就要前行。

  路两边,是听到了动静的邻里出来相送。

  他们都知道那位洛阳城里显圣的真武帝君下凡,就是柳丁伺候的那位先生。柳丁大婚时,那个据说是什么……天下首富的飞马城的一位女官大人还亲自送了一套临街的铺子宅院。

  柳家人便是要搬迁到那边过活的。

  眼看柳丁这孩子飞黄腾达了,不管是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如今人要走了,总要留一份街坊老礼儿的善缘。

  纷纷出来相送。

  而满面红光的柳母也和街坊们应喝着,客套着,约着“没事去吃粥”的约定,一路来到了坊市门口。

  就在此时,忽然,一封信笺冒着金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看着那金光信笺慢悠悠的飘到了柳丁面前。

  “……”

  柳丁一愣,接过来后,那信笺无风自展。

  他识字不多。

  上面的八个字就认识一个“已”字。

  但他弟弟识字。

  凑过来看了一眼后,念道:

  “缘分已尽,各奔前程……咦?这铜板……这是符箓?“

  正诧异的时候,扭头一看。

  却见自家兄长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先生!柳丁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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