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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罗望舒周焰 > 35 周焰的疤
 
终端沉寂了一分钟,周焰没回简讯。罗望舒想象他那边看到短信的样子,自己乐倒到床上,翻了好几个身,捡起终端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要不说恋爱令人返老还童。他回家前还有一堆烦心事,眼下却只有心事。

电话很快被接通,罗望舒听到周焰的声音,心里很快平静下来。

“怎么不回复我呢?”罗望舒故意坏心眼。

周焰说:“也正打算给你打电话。”

罗望舒一下就不闹了,心情奇怪地被抚平。

“我联系过冰糖,下周一整周他都会在福利社,你如果——”

“周焰。”

电话那头一下安静了,罗望舒听到了火镰打响的声音,吐息的声音,还有周焰叼着烟,含混不清地‘嗯’。

“那时候轻描淡写地提起你中学的事的事,对不起。我只知道你被我替了罪,却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因为这件事害你退学,又让你进了部队,不管你是不是觉得这事翻篇了,我都会一直记得。”

话筒那边大风刮得很刺耳,罗望舒从风中分辨出周焰的声音。

周焰问:“你知道了?”

“上次你说我不够了解你,现在我懂你意思了。”罗望舒翻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画,“你以前的事儿,以后你一件件讲给我听。别拒绝,拒绝我也有法子让你开口。”

周焰在那边笑一声:“不拒绝你。想知道什么,说说看?”

罗望舒想知道的当然很多。

想问他进部队后怎么认识厉瞻江?又怎么会进了研究院?为什么不曾听他提起过自己的父母,或者家庭的任何事?

但罗望舒只是开口小声问:“你喜欢迷迭香煎三文鱼吗?”

“喜欢。”周焰说。

“你再说一遍。”罗望舒把话筒贴到耳朵上。

“嗯,喜欢。”周焰低声说。

罗望舒第二天精神焕发,去公司都比往常要早。周焰研究院的状况也告一段落,重新回到国会大楼。

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们在洗手间偶遇两次,茶水间偶遇三次,电梯间偶遇一次。

同事们窃窃私语,罗部长今天怎么出来考察这么勤快?还有,他自己办公室里不是有全套的茶水咖啡配置吗?

罗部长自己春风和煦,连带人也温和起来,主动关心罗老爷的情况,很有点和好的意思。

罗奠山却丝毫不领会他的好意:“我问你,你是不是找程响查我?”

罗望舒不不动声色抛出钩子:“他自己查的啊,别算我头上。我只让他查了厉瞻江!”

“你查厉瞻江干什么?”罗奠山大为火光,“爸爸现在跟他不对付,你暗地里查他,传出去就是我在查他!”

罗望舒先前没想到这两人会有急转直下的对立情势,但又不好说是因为叶芸才查他们两个。

罗望舒还不收线,试探说:“不担心这个,他在背后搞小动作也查你,你要小心。我发现他试图访问‘上帝之眼’的终端,而且还发现他还在查……妈妈。”

这两个字说得很轻,顿时让人有种陌生的感觉。别的小孩子都是叫着妈妈长大,而他从小到大就没机会叫过几次。

他试探罗奠山的反应,罗奠山又惊又怒,又提点罗望舒把这件事把门把好,不要把消息传出去,又让他把手头上有力的证据发过来。

罗望舒尽数听了,罗奠山又说:“这两天还是要去人马星上去一趟,你大哥留下陪你。”

罗望舒默然片刻:“爸,下周是妈的忌日,你没忘吧?”

罗奠山压低了声音:“我回来后会补上的,挂了。”

罗奠山的声音刚切断,罗望舒端起咖啡抿一口。

他的目光透过一片雾气看向坐在对面的程响:“我觉得基本不用问了,厉瞻江八成说的是真的。我妈不但没死,而且我爸还知道。”

“你还是要亲口问他。”被罗望舒约在楼下见面的程响,欲言又止半天,到底还是开口,“我是不知道你们罗家有什么家规,一家人不坐下来好好说话。你爸和你大哥他们俩都属于强势的Alpha,但是你……哎算了,你别那么看我。我就问你,叶女士如果真的还在世,有什么能让她瞒二十年?”

有什么能让她瞒二十年吗?

罗望舒对程响的吐槽不予理会,目光投向玻璃窗外人流拥挤的街道,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大能置信的念头。

他无法下任何定论,知道心中即使再翻滚,再汹涌,眼下都无法百分百确认叶女士活着。他太累了,想起以前的大哥,那么不甘心,总是一有消息就全神贯注地查,但最后依旧落得一身空欢喜。

程响跟罗望舒一直谈到了下午日光西斜。

见罗望舒仿佛被狂风骤雨的坏心事给淋湿的花,快蔫了,程响临走前,好心问他和他周焰的情况。

罗望舒犹豫了一番,把自己发情危险期的事,首先告诉了程响。

这种事上,程响到底插不上手。他不是Omega,也不是罗家人,就算是,也跟罗奠山一样束手无策。

程响给他一个拥抱,用力拍两下他的肩膀:“我帮得上的地方,尽管说。”

罗望舒之前因为罗奠山要‘逼婚’的事,非常头疼。

从小到大,罗靳星习惯扮演站在罗望舒身边的角色,但罗奠山一走,那种惶惶然的担忧忽然就像一座山似地落在他身上。

罗望舒发情期中存在的潜在危险,到底是不容忽视的。罗靳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他有左右为难。他可以在大小事上管着罗望舒,但是性命攸关的坎,他不敢掉以轻心。

某天晚饭后,罗靳星试探问他:“望舒,你上次说喜欢的Beta,要不然带回家来看看?”

罗望舒正窝在地毯上看电视,闻言脊背抽紧了。

罗靳星便像安慰一只戒备的狐狸,抚摸着他的后背,让他重新放松下来:“我是觉得你也的确该考虑这些了,你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要操心。大哥尊重的选择,前提是你安然无恙。”

罗望舒闷闷地应了一声。

其实关于发情,在罗奠山和罗靳星轮番的提醒下,他自己早就上心了。他的身体一直有唐医师调理,又用的是最好的抑制剂,还有‘冷却’的扶住辅助,预估下一次危险性发情会在月底。

等那时候罗奠山回来,罗望舒就打算跟罗奠山坦白自己对周焰的心意。

但他万万没想到发情期会提前到来。

那是个阴郁的周末,天空蒙着一层乌云,阳光透不进来。罗望舒代替罗靳星去参加一场交际酒。

杨昕走过来敬酒时,罗望舒正和周焰发简讯。自从周焰对他的态度大有转变后,他们就经常发简讯。有一搭没一搭互相聊着,互相撩着。

罗望舒聪明,当然能感觉到周焰的变化,也知道这是两个人感情转变的关键期,有点像那种在一起之前,互相接触试探期。

抬眼瞟到杨昕正款款走来,罗望舒删除本来写好的内容,迅速发过去一条简讯:“你的旧情人来找我聊天了。”

“谁是旧情人?”周焰回复,“忘了。”

知道周焰就是说给他听,还是忍不住笑。

罗望舒在杨昕的酒杯探过来之前收起终端。

“罗先生。”

罗望舒与杨昕碰杯:“您的Alpha今天不在?”

杨昕笑得很文雅:“他在楼上与朋友们谈话。”

罗望舒主动留住了杨昕,将他带到了后花园。

平心而论,杨昕的确是个出众的Omega,不论是样貌还是气质。撇开因为周焰的那点介意,罗望舒对杨昕还是很有好感的。

每次看向他时,罗望舒想到程响的话——十年前的杨昕,冠盖满京华。

如今杨昕站在水晶灯下,他却不自觉想到后半阙,斯人独憔悴。

杨昕起初还不解罗望舒有什么话说,等罗望舒跟他说过几句场面话,不动声色地提到周焰后,杨昕立马就明白了。

“罗先生原来是来宣誓主权的。”杨昕苦笑,“您放心,我已经是个结过婚的Omega,我只会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我丈夫身上。”

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罗望舒叫来两杯玫瑰酒,递给他以示好:“杨先生误会了。我来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周焰以前的事。”

他没说假话。自从程响告诉他周焰的一点过去后,罗望舒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对周焰的过去参与太少,这个没办法改变,但他渴望了解周焰的过去。

周焰渗透了他的大部分生活。他的家庭,朋友,工作环境。但是他对周焰知之甚少,他们唯一共同的朋友只有冰糖。除此之外,罗望舒感到自己就像游离在周焰的生活圈之外。

周焰温泉那天的话始终回荡在他耳边——我过去经历什么,我未来要做什么,甚至我现在在想什么?

杨昕盯住罗望舒的眼睛:“罗先生是真心爱他?”

“当然。”

“您是个Omega。”

“很显然我是。”罗望舒坦然。

杨昕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抬眼看了看二楼。窗影上,能看到他的Alpha丈夫正在举杯畅谈。杨昕挽着罗望舒的手,走到花园后方的凉亭中坐下。

“阿焰……周先生,是我在大学刚毕业时认识的。他年纪比我小三岁,是我去部队参加我表哥的生日会时遇见他的。”

杨昕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十年,杨昕还记得很清楚,那时他是最好的年纪,有数不胜数的追求者,当年的他的确就像如今的罗望舒,有恃无恐,对许多Alpha的示好,大多只回以场面礼节。可去部队的那一天,也不知怎么就一眼看上了周焰,当时他只觉得这个Beta身上有某种强烈吸引着他的特质,却不清楚是什么。

他很快跟表哥的关系变得很好,因为他开始经常往部队跑。他旁敲侧击弄来周焰的联系方式,喜欢听周焰的朋友们无意提起有关于他的一切。他摸清楚他的作息和爱好,制造偶遇。都说天下没有徒劳的爱,半年之后,他到底撬下了这块顽石般的Beta。

罗望舒听到这里抿了下唇:“然后呢?”

杨昕沉默了一会儿:“后来,我背叛了他。”

“是你跟别的Alpha?”

“因为发情期。”杨昕叹了口气,神色无不凄惶,“我那时候也是养尊处优的,在遇到周先生之前,已经有过好几年的发情期。上流社会的Omega生活,想必罗先生您也清楚……我第一次发情期,父亲请了契约的Alpha帮我度过。我那时候虽心高气傲得很,没有哪个Alpha能做我固定的情人,但我又不得不向本能低头,我的每一个发情期,都是和别的Alpha度过的。”

罗望舒不知说什么,举杯主动与他碰了下杯。

玻璃杯中玫瑰酒液荡漾着,夜色下有种令人伤心的颜色。

“但是你骗了他?”罗望舒确认道。

“我怕他介意,所以我告诉他……我的每个发情期,都是自己度过的。”杨昕说道这里闭上眼,“周先生一直很上心,甚至不敢轻易碰我,您知道的,他就是这样谨慎的人。他准备了很多,甚至自卑自己是个Beta……不像Alpha和Omega了解这些事,于是他就认真去查。好几次我想跟他坦白,其实发情期要怎么和别人度过,我早就熟悉了,但每次看他认真把注意事项写在备忘录里,我又开不了口。”

罗望舒的心里有一把火在烧:“十几岁的年纪,最炽热的感情,你怎么忍心?”

杨昕眼眶微红:“我知道,十年来我受的所有折磨,都是惩罚。”

听他这么说,罗望舒再说不出什么苛刻的话来。

“……又是一次发情期,他在外行任务,要半个月才回来。为了他,我尝试自己独自度过发情期,但是仅仅三个小时我就失去了理智,太痛苦了,Omega在信息素的绝对支配下,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杨昕声音开始发颤,他低头忍了很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我尝试过了,但是没能成功,我再一次和Alpha度过了发情期。”

“周先生提前结束了任务,仅一周就回到了潘多拉港,亲眼看到了我那时候狼狈的样子。”

罗望舒心中大恸,一时间既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周焰,也没有立场去指责杨昕。杨昕的心事他太能共鸣,他知道那种暗无天日的感觉,他也见过冰糖痛苦挣扎的样子。年轻的杨昕心高气傲,却也为周焰煎熬过,试图反抗过,但Omega的信息素,发情期,注定是对肉体和理智压倒性的征服。

罗望舒只能慢慢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甜里,他品出了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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