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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清风寒秋 > 第二百八十二章 豆蔻公主36
 
夜色之中,因为下雨,天空反倒显得有些许明亮。远远地可以看见清心殿的高台之上,立着一个孑然的身影,脸朝着宫门的方向,说不出的阴鸷。

冰凉的雨水打在他脸上身上,却丝毫浇不息他体内的愤怒和嫉妒,此刻,那两样东西就像烈火一样在他心中蔓延着,烘烤着,直欲将他整个的焚毁!

当遥远的那个方向,两个身影消失在宫门处时,他嘴角浮起一丝苍凉的笑意,肝胆俱碎!缓缓转过身,走下高台,却在某个回廊的转角处与一人迎面撞上,有些许熟悉的气息夹杂在冰凉的雨丝之中。

他闭上了眼睛,看也不看就将那人拉了过来,俯身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没有缠绵。当床幔逐渐垂下来,当那青涩却有些刺耳的声音想起,他却只觉得痛,即便再放肆的挥洒,还是痛。

第二天一早,他睁开眼来,入耳便是一声小心翼翼的“公子”,仿佛唯恐惊破了什么一般。低下头,怀中的女子,昨夜的片段翩然闪入脑海,他没有惊讶,冷冷的推开了她,起身穿衣。

罗裳用被子掩住自己的身子,坐起身来,泪眼盈盈的看着他淡漠的背影。他穿好了衣衫,正欲抬脚离开,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什么,只是略一迟疑,已经转身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果然,那一朵刺目的红,沾染在被衾上,仿佛宣告着什么。

罗裳顾不得羞,已经霎时间白了脸。

他冷笑着看着她:“蒙罗裳,你好样的,竟然骗了我这样久!”

“公子!”罗裳一把将他拦腰抱住,眼泪落下来,“罗裳并非有意欺瞒公子,罗裳只是想要留在公子身边而已……如今南诏已经被公子破了,哥哥也失去了一切,罗裳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冷冷掰开她的手:“所以呢?我就应该原谅你是不是?那你在秦府放的那把火,又该怎么算?”

“我不是故意的!”罗裳浑身一震,哭道,“那个瞎眼的老女人对我冷嘲热讽,我只想快点出来找到公子,她缠住我不要我走,我不小心弄晕了她,走的时候撞翻了油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来,门口站着的微澜,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秦宇扬身子一僵,想要站起来,想要走过去将她拥进怀中,却终究没有动。

微澜跨进门来,看着尚且赤着身子的罗裳,又看看脸色始终冰凉的他,想笑,可是却又止不住的想哭。因为刚刚,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噩耗,与自己有关的噩耗,可是却并不真切,她很怀疑,于是开口问道:“瞎眼的老女人?是谁?”

她出奇的平静,反倒吓坏了罗裳,她拼命往床内缩着,不敢答话。微澜看了看她,将目光转向秦宇扬。秦宇扬毫不回避她的眼神,冷冷道:“怎么?昨夜可有见到你想见的人?”

“瞎眼的老女人是谁?”微澜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她的毫不在乎激怒了他,他站起身来,冷笑道:“楼纤月。”

一瞬间,微澜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头部,“嗡”的一声响之后,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她颓然的转过身,摸索着走出了房门,跨出门槛,突然间就狂奔起来。

秦宇扬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仿佛才终于醒悟过来什么,先是震惊,后是恐惧,慌忙追了出去,却早已不见了她的人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刚才,竟然那样残忍的对待她?那怎么可能?那不是他,那一定不是他!

他也开始奔跑起来,在偌大的皇宫之中,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

“娘——娘——”某个阴暗的角落,哭声撕心裂肺,“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他终于找到了她,在那个废弃的偏殿内,楼纤月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她偷偷向自己亲生母亲学习跳舞的地方。

“娘——”空荡荡的殿内,她跪在殿中央,放声的哭喊着,双膝在地上来回的挪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娘,你出来见见我……我才找到你,我刚刚才找到你……娘……”

“微澜!”他上前,拉住她,却被她生生的挣开了。她依旧茫然的跪在地上寻找着,大哭:“娘,对不起……你不要我嫁,我就不嫁了……娘!我不嫁给他了,你出来,你回来好不好——娘,女儿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惩罚我……”

她的哭声如一把把刺刀,狠狠的剜进他心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冲上前去将她抱在怀中,眼泪也同时流下来:“微澜,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该死!微澜——”

“娘!”微澜死命的挣开了他,扑倒在地上,大哭着磕头,“娘,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你回来好不好,娘——”

“微澜!”他再度扑上前去,只想将她抱进怀中。

他身上的气息令她感到恐惧,更令她赶到绝望和悔恨,哭声愈发惨烈。

“微澜,我求你,我知道是我错,是我不该,对不起对不起!”他捧着她的脸,不住的道歉,流泪。

微澜脸色越发苍白如纸,突然间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头,“噗”的一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脸上,身上,尽数是她的血。

秦宇扬惊呆了,透过被脏污的眼睛,他只看见一片红,仿佛她就躺在血液里,离得他越来越远,好远好远……

五日后,整个皇宫都处于极度的愁云惨淡之中,所有人皆小心翼翼,唯恐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病危,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皇上自从皇后病倒之后,已经连续辍朝五日,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期间,已经有六个宫女被杖责,数十名太医被贬。若然按照皇帝的意思,那些受责罚的人原本都是要死的,幸得有人冒死进言,谓之为皇后娘娘积福,方才免了那些人的死罪。

秦宇扬痛苦难耐的守在床边,看着微澜五日以来始终未曾好转的脸色,悔恨,害怕,通通袭上心头。他紧紧握着她冰凉的小手,任由眼泪肆无忌惮的落下来。

“微澜,醒过来,我求你醒过来……”他低垂着头,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眼泪却不停地将她的手沾湿,“我什么都依你,全都依你,不要离开我……”

整整五天了,她的眼睛始终紧闭着,太医的诊断是心脉俱损。心脉俱损!这几个字根本就是晴天霹雳,差点将他击倒。他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而已,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他?他用尽了一切珍贵的药材,只求能保得住她,但她的情形,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他在无边的忐忑和绝望中等待着药王司徒云辉的到来。

他度日如年,每天数着时辰过日子。第七日的时候,陆萧翎来了,告诉他慕容惜玉被人救走了。而他,依旧看着床榻上的微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陆萧翎又重复了一边,过了很久他方才开口,声音已经低沉暗哑到让人害怕:“随他吧。”

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即使他与慕容惜玉不共戴天,可是都比不上此刻眼前的她,如果没有她,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陆萧翎一偏头便看见旁边的几案上分毫未动的膳食,心中突然间怒意蓬发:“你要自寻死路,随你好了!”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陆萧翎大步走进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冷笑。

秦宇扬,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过。

你这个样子,教我更加难过。

秦宇扬呆坐在那里,脑海中竟反反复复只浮现出一个“死”字。他一点一点的抚过微澜苍白如纸的面颊,手指颤抖,声音也颤抖:“死?微澜,如果你不肯醒来,那我们便一起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他突然间再次落下泪来,将她抱进怀中,紧紧圈住:“微澜,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你不要这样子折磨我,微澜,我禁不起这样的折磨……”

“皇上,丞相带了一位行司徒的先生来,正在宫门口等候召见。”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极其小心翼翼的声音。

秦宇扬依旧只是抱着微澜,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看向门口:“谁?”

门外的声音不得已又重复了一遍,他眼中突然迸发出神采来,忙的站起身来:“宣,快宣进来!”

司徒云辉为微澜把着脉,眉头却早已拧成了一团,一转头看到秦宇扬的模样时,却先怔了一下:“依草民看,皇上身体似乎有所不适。”

“朕好得很。”秦宇扬立刻打断了他,“只要你治好她,朕只要你治好她。”

司徒云辉迟疑了,沉默了半晌之后站起身来:“恕草民无能。”

秦宇扬身子忍不住晃了两晃,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司徒云辉依旧不卑不亢,只是实在不忍心见他此刻绝望的模样,低下头去:“皇后娘娘此症,草民束手无策。”

“怎么可能!”秦宇扬一把拖住他,眼中遍布猩红,“你是药王传人,你是当今世上唯一的药王,怎么会连你都救不了?她不过是吐了几口血,怎么会治不好?”

“吐血不过是表象!娘娘此时,除了还有呼吸,其实根本与死人无异。”司徒云辉一咬牙,说出了这番话来。

“不——”他突然像野兽一般的嘶吼起来,扑到床边,紧紧抱住她,“微澜,醒过来,是我错,都是我的错,微澜,醒过来,我求你醒过来……”他完全的慌乱了,近乎崩溃的大喊大叫,全无仪态可言,可是就是这幅模样,却教里里外外服侍的宫女,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终于有人上前劝他,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抱着她,紧紧抱住:“微澜,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你说过,我们还要生好多孩子,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到老,你怎么能离开我……”

殿中的所有人全都忘记了尊卑礼仪,都怔怔的看着这一幕。这样狼狈的皇帝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这样凄然的秦宇扬,更是让人惊讶的。

司徒云辉站了半天,终是不忍心,往袖口一掏,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秦宇扬:“这是家师传下来的续命丹,可延长人五日的性命……”

秦宇扬缓缓抬起头,几乎是一把就抢过了那个瓶子,却忽然又听他道:“可是,服下此丹,五日之后,必死无疑。”

秦宇扬身子一僵,手中的瓷瓶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一声响之后,碎开来,里面那粒小小的丹丸在地上滚动了片刻之后,便静静躺在那里,仿佛与他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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