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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清风寒秋 > 第二百八十章 豆蔻公主34
 
只是一愣神的工夫,那边院子里又传出一阵声响,微澜霎时间从慕容惜玉痴迷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垂了眼帘匆匆跑进了院子里。

刚进院子,却见秦宇扬缓缓自一间房中走出,神态自若,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众人,目光停留到微澜身上,走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准备返回去。

“秦宇扬你站住!”突然间一声娇叱传来,闵恬儿俏生生站在房门口,双目含怒,“你这样对我姐姐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杀她她都不能有怨言。到头来你却娶了这个女子——”她的手指着微澜,忽然看见慕容惜玉缓缓走进院子,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一次,她随蒙越然来到江南,被慕容惜玉轻薄,和慕容惜玉在一起的,不正是微澜么?后来蒙越然还救了她,行了一路,自己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同时想起来的,还有那时慕容惜玉待她的温柔与宠溺——那么,成婚这么久,慕容惜玉回到了京城这么久,都还没有碰过自己一下,是因为她么?

闵恬儿敢坦然承认的是,在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之中,她对慕容惜玉,由原本的不屑到心动,她倾心于他了。特别是此时南诏兵临城下,而他待她依旧是彬彬有礼,相敬如宾,更让她忍不住心动。然而,他却单单不肯碰她。

闵恬儿愤怒的眼光一直锁在微澜身上,为了自己,也为了里面的罗裳。却见慕容惜玉淡淡走上前来,遣散了所有的家丁侍卫,院中便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公子……”正在这时,罗裳突然挣扎着跌跌撞撞的从屋中走了出来,尚未出门已经虚弱的倒在地上,脖子上那一道瘀伤看得人怵目惊心。

微澜心中突的一跳,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宇扬:“你要杀她?”

“可不是么!”闵恬儿大声道,“看看你这位好相公,可有这样做人的,我算是长见识了!”

“恬儿……”罗裳哑着嗓子,拉了拉闵恬儿,落泪道,“你不要胡说……”她强撑着看向神情淡漠冰凉的秦宇扬,哭道,“公子,是罗裳错了,罗裳不该惹公子生气……”

秦宇扬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到微澜有些惊恐,又有些好奇的神情,他心中一紧,揽过她,轻声道:“我们回去吧,不要再在这里。”

微澜此时再笨,也察觉到了什么。他与罗裳之间,定然有着什么秘密。只是每次她一怀疑,他便云淡风轻的解释两句,事情便算告一段落。一件事情还好,可是如今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微澜看着他,只觉得他陌生,挣开了他的手。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慕容惜玉终于开了口:“恬儿,你扶你姐姐进去休息吧,我为她找个大夫来。”末了又转向微澜,“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微澜淡淡道。她心中对他的怨恨虽然已经逐渐散去,可是对那次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特别是面对着他的时候。而此时,对秦宇扬,她心中也升起了怀疑,再不愿意面对这两个男人,转身自己走回了隔壁院子。

此时院中便只剩下秦宇扬和慕容惜玉二人以一种对峙的姿态相视而立,秦宇扬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似乎都能捕捉到,眼眸深处亦没有丝毫温度。而慕容惜玉,却是坦然而慵懒,似是毫不在乎一般,可是内心却暗暗惊讶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变化。

此时的他们,像极了那时在从金陵返回的码头上对峙的情形,只是两人却仿佛换了位,慕容惜玉深深的记得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气急败坏,就像此时的秦宇扬,寒意摄人。

想着,他嘴角倏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秦公子,请。”

秦宇扬心底冷冷一哼,再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然而,刚刚走回他和微澜居住的院子,他便看见微澜抱着包袱走出来,不由的一愣。

微澜见了他,停下脚步,看向了一边:“秦宇扬,我不管你和罗裳之间究竟有些什么秘密,可是你这样煞费苦心的瞒着我,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吧?你可以不说,那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分开一段时间。你也可以说,不过请你考虑清楚我会不会原谅你再说!”

“你要去哪儿?”秦宇扬一把捉住她的手臂。

“我没办法再和一个满口谎话的人住在一起!”微澜终于看向他,“秦宇扬,你真的变得好可怕,我不认识你了,你不再是我的秦宇扬。”

你不再是我的秦宇扬。

这句话,在他心底狠狠撞了一下,他怔怔的看着她:“微澜,你不可以理解我么?”

“谎言,欺骗,你要我怎么理解?连坦诚相待你都做不到,我们之间还谈什么理解?”她看着他,强忍住自己的泪水,挣开他的手跑出了院子。

他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脑中只是回荡着她那句“你不再是我的秦宇扬”。

微澜,你可知,我所有迫不得已的欺骗与隐瞒,不过都是为了不失去你。如若你这样一句话就撇清了你我之间所有的关联,我要如何面对自己?

他心口忽然一阵钝钝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上面碾过,生生的碾碎了什么……

微澜,你永远都是我的微澜,只能是我的微澜,也是我唯一的微澜。

我要如何,才能让自己不失去你……

庭院深深,微澜坐在打开的窗户上,怔怔看着前方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这是楼纤月曾经住的地方,她搬到这里来已经两天了,没有见过秦宇扬,除了慕容瑞玉,也没有见过慕容府中的其他人。

“微澜。”

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转过头,不出意外的看见慕容瑞玉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立刻跳下窗来,笑道:“今儿有什么好吃的?”

慕容瑞玉无奈的摇头一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就只知道吃!”放下食盒,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微澜,你和秦宇扬还要呆在这里么?如今皇宫已是人去楼空,整个京城也只是空有一座城池,你们在这里,危险。”

“不是还有你吗?你会保护我的。”微澜满不在乎的塞了一块糕点进口中,淡淡瞥向窗外。

慕容瑞玉轻轻叹了口气:“你与他之间,既然有误会,为什么不让他解释清楚呢?”

微澜晶亮的眸子终于黯淡下来,过了很久方才道:“你不知道,我实在害怕……万一他的解释更加让我绝望,我该怎么办?”

慕容瑞玉也沉默了良久,而后道:“我看南诏估计会在这两日之内就攻城,到时候,我与惜玉未必有办法抵抗。好在府中还有一个闵恬儿,南诏就算破城而入,应该也不敢犯慕容府丝毫。你自己留在府中,万万小心。”

“瑞玉哥!”微澜听他说得声音凄楚,忍不住揪心起来,“你的意思是,这场仗,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慕容瑞玉苦笑道:“不知是我没用还是南诏有如神助,一路从南隅被他们逼得退回了京城,我知道,我比不过他们那边出谋划策的那个人。此一役之后,你我说不定再不能相见了。”

“不!”微澜忍不住掉下泪来,“你不要这样说。”

慕容瑞玉轻轻抚着她的头:“丫头,如若真的是最后一见,那我求你一件事。不要再怪惜玉了,行吗?自从那日那样对你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一上战场,便什么也不顾,到头来弄得自己一身是伤,埋下许多旧疾。我知道他放不下你,可是又怕你恨他,就一直那样强撑着,只差没死在战场上。原谅他,行吗?”

————————————

慕容瑞玉果然没有估计错,到了第三天早上,南诏果然开始攻城。天朝军队早已士气全无,此时更是乱作一团,勉强迎战,伤亡惨重。

慕容瑞玉身为领军将领,当天就被对方一箭射伤了手臂,却还是不得不带伤上阵,指挥者余勇不足的士兵奋勇杀敌。

然而,这场守卫战仅仅打了三天,便传出了能给天朝重重一击的噩耗——副将领慕容惜玉领兵出战,败,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是被俘虏了,也有人说他弃甲而逃了,林林总总,说法不一。

当微澜得知这个消息冲到前厅的时候,慕容瑞玉正面色惨白的坐在椅子上,一旁的闵恬儿哭着要出城前去南诏军营寻找慕容惜玉,被慕容瑞玉唤人拉住了。而秦宇扬,拧着眉头坐在下首,旁边站着处境尴尬的罗裳。

从微澜出现在门口开始,秦宇扬的目光便锁定在她身上,她却直奔慕容瑞玉座下,待看清慕容瑞玉颓败的神色之后,心忍不住揪着:“他真的被俘了?”

“不知道。”慕容瑞玉摇头道,“南诏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微澜直觉不妙:“那是什么意思?”

“若然是被俘,南诏定然会前来讲条件;而如果没有,只怕……凶多吉少。”慕容瑞玉咬牙说完,已经捏紧了拳头。

微澜浑身一震,禁不住倒退两步,差点要摔倒的时候,突然被人扶住了。那样熟悉的怀抱与气息,她没有转头也知道是谁,不动声色的挣开了,支撑在一旁的几案上,低低的哭出声来。

秦宇扬僵直了脊背看着她,眼中,依稀有跳动的火苗。末了,他转身看向慕容瑞玉,淡淡道:“慕容将军,明日一战,只怕……将军若然不想有更多伤亡——”

“秦公子!”慕容瑞玉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他,“我知道公子想要说什么,可是身为将士,即使是死,也决不能降!慕容家世世代代,族谱上没有‘降’字!”

是夜,微澜偷偷换了男装,准备溜出门去。她坚信,慕容惜玉不会这么容易死,武功卓越如他,怎么可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就死了?而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亲耳听到她的原谅,他怎么可以死?

偷偷溜出了院子,微澜尽量拣偏僻的小路走着,出抱厦,转过回廊,在看见大门就在前方的时候,忽然脖子上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京城终于还是被破了!天朝最后的一批守卫将士死伤惨重,却依旧没能抵挡住南诏军队进军的步伐,在第三天的早上,南诏军队大举进驻京城!

然而,就在天下所有人都以为天朝就要改朝换代,易姓为蒙的时候,南诏国主却向全天下宣布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他们此番大举进攻天朝,并非为侵占国土,而是为了扫清篡位的逆臣贼子,让真正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坐上天朝皇帝的宝座!

而所谓的逆臣贼子,指的便是先帝宁承轩。据说当日他火烧寝宫,暗害自己的堂兄孝文皇帝,随后自己登上了皇位,并夺人妻子,所作所为,人神共愤!而南诏此役,却是为替天行道,匡扶孝文帝后裔——秦宇扬为帝!

微澜从极度深沉的睡眠中醒来的时,已经是五天过后。

彼时,正有御医轻柔的将她身上所扎的针一支支取走,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忙一低身,退了出去。

微澜倏地坐起身来,浑身痛得像要散架一般,头部也剧烈的疼痛起来。她禁不住轻微的申吟一声,抬起头来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地方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可以照见人影的大理石地面,她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升起来——这样的格局,是皇宫!微澜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她记起自己原本是在慕容府,想要出城去寻找慕容惜玉的下落,可是走到半路就被人击晕了,怎么会在皇宫?

殿门突然被推开来,走进来几个宫女,见微澜醒了坐在床上,忙不迭的都跪了下来:“给公主请安,奴婢等服侍来迟,请公主恕罪。”

微澜怔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又将这间大殿观察了一番,方才开口:“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回公主,此处乃是清心殿。”

清心殿?微澜吓得差点没有摔下床去——皇帝的御所!她怎么会在这里?猛然间,她又想到了什么,立刻翻身下床,抓住其中一个宫女的手臂:“战争怎么样了?天朝胜了吗?慕容将军呢?”

那宫女惊得忙往后退,又不敢对她不敬,只能忙不迭的磕头,胡乱的求饶:“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微澜正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忽然间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从殿门口处投进来,秦宇扬一袭月白色的华服,站在门口看着她,温润的面容仿若依稀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微澜一瞬间恍惚了,怔怔的走上前去,仰头看着他:“秦宇扬,到底怎么了?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秦宇扬轻轻将她揽进怀中,再看向那群宫女时,眼光霎时间冰凉起来:“通通下去。”那群宫女忙的匆匆离开,关上了殿门,他目光才终于柔和起来。一低头,却发现她又是赤脚,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将她打横抱起,放回了床榻上,又理过被子将她盖住。

“秦宇扬!”微澜急了,又抓住他,却突然见看到了什么,顿时僵住了身体。

他身上的束腰带,是明黄色的!他的鞋,也是明黄色的!微澜震惊的看着他,却又不经意间发现了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衣衫上,一些若隐若现的龙纹!

她惊到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脑中霎时间闪过千钟万种的可能性,然而每一个,都无法让她在此时此刻平静下来——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她的驸马爷,此刻居然做了皇帝!

他见她变了脸色,脸上却依旧平静如初,笑道:“饿了没?以前可最喜欢吃,这次睡了五天,该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得回来?”他揽住她,抱在怀中:“好像瘦了好多,真要好好补一补才是。”

“放开!”听了他这样一句故作轻松的话,微澜却终于平静下来,冷冷看着他,“南诏破城了?”

他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你登上皇位?”微澜冷笑着看着他,“真是荒谬!南诏破了城,为什么要你当皇帝?还是一早,你就是与他们串通好的?”

他站起身来:“我叫人给你准备吃的。”

“秦宇扬!”微澜倏地大喊了一声,扑到他身上,狠狠在他的肩头咬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他,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他闷哼一声,没有动,微澜于是更加用力,心中的那股疼痛,仿佛只有通过那样用力的咬在他身上,才能得到缓解。

可是其实没有用,她再怎么用力,心中依旧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难以抵抗的疼痛。秦宇扬,原本属于她的秦宇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良久,她终于用光了全身的力气,甚至连攀附在他身上的力气也没有了,无力的跌倒在床,艰难的低咽着。

“微澜……”他小心轻轻抚着她的鬓发,随后低下头去想要吻她。微澜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亲着,眼泪愈发泛滥。她听见他在耳边低喃:“微澜,我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我想将这天下都给你……”

她在他的亲吻中溢出一丝冷笑,最苍白无力的冷笑。

秦宇扬,我会稀罕你的天下么?自始至终,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他转而去吻她的光洁的脖子,微澜仰面看着屋顶的画栋,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你登上皇位,条件是什么?”

秦宇扬一僵,重新凑上来想要封住她的唇,却在接触到她冰凉的眼神的时候顿住了,两个人就那样僵持着,还是微澜冷笑着打破了沉默:“他们给了你皇位,没道理只是要换一个匡扶正义的好名声吧?还有什么?半壁江山?大半壁江山?要天朝成为南诏的附属国,要天朝皇帝成为南诏国的儿皇帝?”

“微澜。”他终于有些许沉不住气。他的妻子,其实是这样的聪明,一直这样聪明,只是在面对着他的时候,那些小糊涂,那些孩子气才会显现出来。

“哦,或许还应该加上一条。”她凛然看着他,目光幽深,如能溺人,“娶了那忍辱负重的南诏公主蒙罗裳,是不是?”

“宇扬!”

微澜漠然冷笑起来,这么快,连称呼都已经换了。秦宇扬脸色僵硬难看,缓缓坐起身来,看向罗裳:“你来做什么?”

“我哥哥要见你。”罗裳站在门口,迟疑着没有走进来。

微澜冷笑着别过头去,心中的酸楚,心中的苦痛泛滥成灾。

“知道了,朕随后便过去。”他头也不回,淡淡道。

朕!微澜心中猛然一震。果然,他已经不是自己的秦宇扬了,在她傻傻以为他还是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了。微澜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脑中忽然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什么,复又看向他:“瑞玉哥呢?”

他目光微微闪烁:“天牢里。”

微澜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该痛恨他的变节薄情,还是该庆幸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手下留情?

“瑞玉哥不会降你的,所以呢?你会杀他?”她冷眼看着他,嘴角笑意凄然。

“微澜!”她的态度终于激怒了他,“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样不堪的人?慕容瑞玉反我是必然,可是当初……若然不是他,我不会有机会娶了你,所以,我不会杀他。”

娶她?原来,他们还是夫妻!微澜仿佛此时才想起这件事来,可是眼前这个近乎陌生的男人,怎么会是秦宇扬?怎么会是那个和她以天地为证,以合欢树为媒的秦宇扬?她始终冷笑着看着他:“原来你不是那样不堪?那你是怎样的高尚,怎样的洁身自好?”

气氛凝固了。

他沉了脸看着她,良久之后从床榻上站起身来,轻轻拍掌唤了宫女进来,淡淡道:“好生照顾着娘娘,断不许有一点闪失!”说完,他又看了她一眼,放柔了声音:“我晚些再过来看你。”

“慕容惜玉没有死,是不是?”

在他走到房门口时,身后的她突然淡淡问出了这句话,语气中却带着九分的肯定。他顿了顿,眸色微冷:“他死了。”

“我要见他。”微澜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淡淡道。

“朕说过,他已经死了!”他不耐烦起来,声音又粗又重。

微澜轻哼一声,笑道:“哦,死了。也罢,那我便去地府找他,好歹也算是能见上一面的!”

她竟然用死来威胁他!秦宇扬内心震动不已,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才没有发抖。他们的山盟海誓,竟然还比不过那个一再觊觎她的男人!他几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转过身喝道:“你敢!宁微澜,你若是敢寻死觅活,那我告诉你,这宫中所有的宫女都会为你陪葬!如果还不够,那就加上你的父皇,你的那些皇兄皇姐,够了吧?”

说完这几句话,他成功的看到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本应该感到满意的内心却突然泛起无边的疼痛——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要靠这样无耻的威胁,才能将她留在身边?

“那么,让我见他。”微澜始终淡漠,闭了双眸道。

秦宇扬脸部剧烈的抽动起来,良久之后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天一阁中,蒙越然坐在下首的位置,静静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忽闻得通传“皇上驾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依旧没有动。

秦宇扬走进来,径直来到书桌后方坐下,脸色阴沉骇人。

蒙越然微微挑眉看着他,待看清他眼中那抹躁狂的情绪时,淡淡一笑:“此次来是与你商量两件事。其一,按照先前约定好的,长江以南归我南诏所有,天朝从此与南诏为友邦,且需年年向南诏上供。南诏国主寿辰,天朝皇帝需亲临道贺。”

听着他的话,秦宇扬眼中的狂躁终于渐渐散开来,只剩满目的寒意:“第二件事呢?”

“呵,那自然是你与罗裳的婚事。”蒙越然淡淡笑道,“我要你择日与罗裳成亲,并且昭告天下,封罗裳为后。”

封罗裳为后?秦宇扬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不可能。”

蒙越然拧了眉看着他:“那你想怎样?封你那位公主夫人为后?怎么,她不会怨恨你吗?还是,你要封一个将会一辈子恨你的女人为后?”

“朕的皇后,只能是她。”秦宇扬冷冷道。

“那你置罗裳于何地?”蒙越然怒道。

秦宇扬微微扬眉看着他:“朕可以封她为贵妃,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分位,不会委屈了她。”

“秦宇扬!”蒙越然怒喝一声,站了起来,“我告诉你,你的皇后只能是罗裳!你若执意要封那女子为后,后果你自己知道!我南诏的军队尚且驻扎在城外,还可以再破一次城!”

“这样不划算的事情,你蒙越然会做?”秦宇扬冷笑着看着他,“不过为了你妹妹的分位问题,你想要搭上自己的国家?”

蒙越然倏地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秦宇扬看着他,良久,仰天大笑,嘴角尽是轻蔑嘲笑的神情:“蒙越然,你能一路从南隅攻到京城,别忘了,我是你的军师。我能让你一路挺进,亦能让你步步败退!我想我可能需要提醒你一下,你的军队从南隅一直分布到京城,给养能供得上吗?”

“你——”蒙越然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自进入天朝境内,南诏的军饷其实一直是由秦宇扬提供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战线方才能一路深入,无需受供给方面的困扰。而如今,秦宇扬却说出这番话来,究竟是何意?

“没有军饷,没有粮草,就算是一只再精良的军队,不出半月也会作鸟兽散,你以为,你的军队会是例外?”秦宇扬冷笑着看着他,“划江而治?年年上供?蒙越然,就凭你,也想扼住朕的喉咙?”

蒙越然猛地倒退两步,跌倒在椅子上,满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却同时又是满心的挫败与颓然。与秦宇扬接触并不多,但是每每靠他的计谋赢得胜利之时,他都禁不住暗暗惊心——此人谋略过人,才干滔天,绝非池中之物。

他本以为自己能控制秦宇扬了,没想到,竟生生的被他所控制了!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同时也错估了秦宇扬!可是他不甘心,他不可能就这样甘心!他面部微微扭曲:“你别忘了,我的军队一直深入到天朝腹地,如果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不会没有机会。”

“哦。”秦宇扬冷笑着挑眉,“你也别忘了,你的军队是直线深入,此时,天朝的地方军,可能正对你们形成包围之势。”

蒙越然彻底瘫软到椅上,脸色灰败的看着他。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布下这个局,在他以为自己才是这场局的主导人之时,其实却已经在为他所用,被他所控制!

“不过,你也无须担忧,朕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他近乎残忍的似笑非笑,“朕只要灭了你的军队,至于你,南诏国主,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蒙越然浑身一震——灭了军队,南诏名存实亡,根本就是他秦宇扬的囊中之物!

“至于罗裳,朕本应该杀了她,因为她害死了朕最心爱之人的母亲!不过,念在她跟了朕这么长时间,倒是可以给她几日的好日子过。留下她的命,在合适的时机,朕会交给微澜处置。”秦宇扬冷冷的笑着,“你,南诏国主,现在可以滚出皇宫了。作为曾经的盟友,朕不介意提醒你,你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已经尽数归顺天朝,不会再等你返回了。”

——————————

“砰!”

“啪!”

“刺啦!”

秦宇扬刚刚走到清心殿门前,便闻得里面一片打砸的声音,伴随着宫女带着哭腔的劝导:“娘娘息怒,娘娘请先回床榻休息吧……”

宫人为他打开了殿门,只是淡淡一瞥,便已看见满地狼藉。书籍,砚台,笔墨,花瓶,罗帐,屏风……所有能撕能砸的东西,几乎都无一幸免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种宫女低头跪在那里,而微澜手中握了剪子,正拼命的撕扯手中的一条罗裙。

那剪子极其锋利,他心中一紧,顾不得满地的碎片,已经迅速踏步过去,夺下她手中的剪子:“你闹够没有?”

“没有!”微澜恨恨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寻找可以发泄的东西。

秦宇扬冷冷点了点头:“好,我让你闹。”他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们,“去旁边的几座偏殿,将其中的花瓶古董都搬过来,让她砸个够!”

“啊——”微澜克制不住的大喊了一声,凄厉异常,趁着秦宇扬转身,突然夺过他手中的剪子,狠狠往他肩上刺了下去!

尖厉的剪子顿时刺破了他身上的衣衫,深入肩上的骨肉。不知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他闷哼一声,几乎承受不住的就要倒在地上,摇晃了两下,终于还是站住了,只是唇色已经雪白,看着她,目光迷离:“微澜……”

微澜惊恐万分,突然一下子丢开了手,任由那把剪子就那样扎在他身上。

“啊——”底下的宫女们顿时一片大乱,“快来人呐,皇上遇刺了,快传御医!”

“出去!”秦宇扬突然大喝一声,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众宫女又是害怕,又是惊慌的退了出去,他这才又看向微澜,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秦宇扬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火光。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是近在咫尺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此生最迷恋的气息——她的气息。

他微微动了动,身/下是冰凉的地面,可是头,却枕在某个温暖的地方,清馨,柔美。他明白了,自己此时是躺在她的怀中的,只是她,却始终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魂灵。

“微澜……”他又低唤了一声,手试探着伸出去,果然摸到了她冰凉的小手。

很久之后,黑暗中才响起她的声音,微微带着沙哑,却清晰无比:“秦宇扬,我恨你,我那么恨你。”

她终于见到了慕容瑞玉。这是秦宇扬最大程度的让步,他无论如何不肯承认慕容惜玉尚在人间,只答应让她来见慕容瑞玉。

瑞玉手脚上都带了镣铐,坐在阴冷潮湿的天牢之中,面色惨淡,眼中,却是不灭的火苗。

“瑞玉哥!”

一声熟悉的呼唤,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在了这间牢房的前面,透过斑驳的铁栅栏看着他,泪流满面:“瑞玉哥!”

“丫头!”他惊讶,也来到栅栏前,沉重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却不管不顾,只是摸着她的脸:“你怎么样?那个混蛋,他怎么对你的?”

他的手只能伸出半掌来,微澜紧紧握了那一半的手掌,只是哭,嚎啕大哭。

慕容瑞玉见她凄惨的模样,忍不住心酸起来:“丫头,我原是想让你幸福,怎知,竟会这般害苦了你!”

微澜终于渐渐止住哭,看着他:“瑞玉哥,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不!不要求他!”慕容瑞玉摇着头,咬牙道:“我不会在他面前屈膝,不会认他这个皇帝!你是我们天朝堂堂正正的公主,你更不可以,听见没有?”

微澜点头:“我不求他,可是我一定要救你,还有慕容惜玉!”

慕容瑞玉震惊的看着她:“你说什么?惜玉他——”

“他还活着,我确定他还活着!”微澜忙点头,“我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可是只要他还活着,那就有机会,是不是?”

慕容瑞玉看着她,七尺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丫头,万事小心。”

从天牢走出去,秦宇扬正站在外面等她,眉峰冷峻,见了她方才稍稍缓和了神色,上前拉住她的手:“回去吧。”

微澜一把挣开他:“你打算关他到什么时候?”

“到他肯归降为止。”他淡淡道。

微澜冷笑:“那你真是痴心妄想。”

“你——”他气结,手狠狠攥着。如果她不是她,如果她不是他最爱的微澜,他不敢保证自己这一巴掌不会扇到她脸上。定了定神,他冷静下来,上前抱住她:“我们先回去。后天就是封后大典,你应该早点准备。”

“放了瑞玉哥。”

“不可能。至少现在,还不可能。”

两个人僵持在那里,秦宇扬脸色铁青,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看得冷汗涔涔,战战兢兢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公子——”突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远处传来,秦宇扬刚刚听到,已经拧紧了眉头,对着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于是,罗裳刚刚想要扑到他跟前,已经有人将她拉住。

“公子,为什么……”罗裳大哭着看着他,“哥哥他一意要帮助公子,公子如今大肆反扑,南诏会亡的……”

秦宇扬冷哼一声,转过了头,正好看见微澜有些震惊的神情。

微澜惊讶的看着跪倒在地的罗裳,再看看神色淡漠的秦宇扬,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刚刚说,秦宇扬现在反过来在对付南诏?

“公子这般薄幸寡义,置罗裳于何地?”罗裳依旧大哭,对他的称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换回了最初那般。

秦宇扬终于不耐烦起来:“朕念在你长久以来陪在朕身边,本不欲处置你,你不要自找死路!”

罗裳一怔,眼光扫过微澜,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连哭都止住了。

秦宇扬扫了她一眼,厌恶道:“把她带下去。”

罗裳很快被带走了,他这才又看向微澜,低声道:“你听我说,天朝依旧是天朝,比之先前,灭了南诏之后,南诏国土归于天朝,一切比之先前会更好,不是吗?”

“怎么你不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微澜眸光犀利,讽刺道。

他脸色一沉,还是耐下性子解释道:“我与南诏没有恩义可言,不过是相互利用。”

“那我父皇呢?”她诘问道,“当初你进宫来,我父皇是怎样的待你好,你都忘记了?”

“他本来就不应该是皇帝!”他冷喝道,“且不说他懦弱无能,就连这皇位,也是从外公手中夺来的。”

“外公他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那他为什么一辈子都不开心?”他终于不再冷静,“就算是为了那个女人,你又怎知当初他假死,离开,不是迫不得已?我这么做,不过是拿回外公应得的!”

他竟如此偏激。微澜无语凝噎,低头苦笑:“好,应得的,是应得的……”

是夜,微澜独宿于清心殿内,看着桌上红烛滴蜡,自己也不停的淌泪。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秦宇扬在一群宫女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双眼迷醉,脚步凌乱。

“出去!”他挥退了宫女,跌跌撞撞的扑到床榻边上,强撑着身子看着她,迷醉的神情中看不出究竟隐藏着什么情绪。

“微澜……微澜……”他唤着她的名字,缓缓俯身亲吻着她,“你知不知道我今日本该高兴……萧翎进了宫来,他支持我,他劝服了很多大臣……我的帝位终于稳固……可是我心里始终高兴不起来,因为和你吵架。微澜,我不想和你吵,我想和你好好的……”

他的吻落下来,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微澜,没有抗拒。

他欣喜若狂继续亲吻。微澜泪流满面,却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伸出手去拥住了他。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疯狂,两个人都拼尽全身的力气,飞蛾扑火一般,抵死缠绵。

于他,是失而复得的欢喜,欢喜终于可以再次这样拥住她,吻她,疼爱她;同时却也是害怕,害怕这只是一个梦境,害怕梦醒了,会什么都没有。

于她,却是深入骨髓的疼痛,只为委曲求全。她还爱他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此刻与他相拥着,只有痛的感觉。即使身体已经处在巨大喜悦的战栗之中,她的心却依旧是一片黑暗,疼痛愈发沉重。

“别……不要了……”当她终于承受不住的唤出声,他才停下来,依旧是醉着,可是心中的欢喜却是挡不住的。他低下头,轻轻吻着她的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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