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命在朝夕，数位皇子被困，整个皇宫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就连御花园鱼池中的鱼都似安分了许多。在这样的时候还能有心思赏鱼的，除了心大的，便是心有成算的。
“主子，鱼上钩了。”
“哦？”正在喂鱼的宫装女子摩挲了一下手中拨鱼食的银勺，“竟这般沉不住气，连天黑都忍不到么？倒是有负他的阎王之名了。”
皇宫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想要命长，就得多做事少说话，须知……当你在主子跟前侃侃而谈，将其他宫里的闲话传给她听的时候，你的主子想的不是‘这个奴才的口舌怎的这般伶俐’或者‘消息怎的这般灵通’，而是“这个奴才这般多话，会不会哪天一不小心就把本宫的秘密给泄露出去了”。当一个奴才被主子怀疑的时候，他的寿命基本也就快到尽头了。
“十八皇子，您慢点儿，别摔着了。”
不远处，传来夏嬷嬷略带紧张的声音，那个宫装女子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
唐敬言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但他也确实不信任徐指挥使派遣的人手。他一点儿都不想在对敌的同时，还要分神防备身边的人。
那个人被揪出来是因为他没能沉住气，但如果天下所有的细作都如他一般粗心大意，轻易就败露身份，那么朝中、军中的争斗将会简单得多。
其实如果他理智些，他是不该走这一趟的，这不但会给他自己带来危险，也有可能会给爹娘、妍妍他们带去危险，但他就是突然很想见她，那些人既然去了唐府，那么自然是经过仔细的查找的，所谓仔细，便是府中的每一个地方他们都会停留一段时间，他不敢想象，在那一群人在书房停留翻找的时候，藏身在密室之中的她该是多么害怕。
唐敬言骑马出宫之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一家客栈，若是顺利的话，萧飒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回来了。
萧飒和杜航都没什么事，只当是遛了遛狗，孙天宇吃了点儿小亏，还没来得及把身后的人带进他们兄弟埋伏好的包围圈呢，就先一步被堵截了下来，要不是他水性不错，这会儿可能已经殉职了。即便如此，他肩上的箭伤也因为沾了水而有些恶化。
唐敬言到的时候，他才服了大夫开的药，刚睡下不久。
“大人？您怎么来了？”
说实话，看到唐敬言的时候萧飒和杜航都是十分惊讶的，因为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会在这样的时候多在未来天子跟前献献殷勤，就算出不了什么大力，至少也要混个脸熟。很明显，他们家大人要脑子有脑子，要本事有本事，这会儿正该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了？”萧飒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跃跃欲试，本来么，就算不能护着唐敬言，护着唐家人也是可以的，但唐敬言到客栈来之前，他们可谓是无所事事。
虽然他们都清楚得很，唐府里是有人的，但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关注，他们连在那附近都没去过。至于宫里，他们本来也是想回转之后立刻去宫里助唐敬言一臂之力的，但唐敬言说了，他们是他亲自挑的人，他不希望他们参与到那些愚蠢的皇权争斗之中。
如果有机会的话，萧飒其实也不介意愚蠢一次的，毕竟争斗虽然愚蠢，但结果实在是很诱人的。
“宫里没事，府里出了点事。”
其实在唐敬言云淡风轻地说‘宫里没事’的时候，萧飒是不怎么信的，毕竟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宫里还有其他皇子，平日里他们就已经很不安分了，这会儿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们居然还能安分守己着实奇怪。但大人的话，他们作为属下的不该质疑。
后来，当萧飒知道唐敬言在宫里头的‘丰功伟绩’之后，只觉得百姓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他们家大人可不就是活阎王吗，管你是什么身份，想弄死就弄死了，都不带犹豫的。
“什么？府里出事了？谁干的？”这狗胆都包天了啊！居然敢到他们家大人的家中撒野。
“不知道。”因为有嫌疑的人太多，所以一时之间唐敬言还没有什么头绪。因为没有头绪，所以他这会儿便算是以身做饵，出宫犯险。
锦衣卫擅长追踪和反追踪，唐敬言更是个中翘楚，自他出宫开始，就陆续有几拨人跟在他身后，不论是想抓住他控制他，还是直接弄死他，他都准备让他们有来无回。
自他在京城和柳欣妍‘重逢’之后，他做事一直极收敛，因为怕他的恶名被加油添醋地传到她耳中，吓到了她。但他不过几月没有大开杀戒，好似那些人就开始选择性遗忘他原来是多么心狠手辣，也是时候让他们回想起他的阎王之名是怎么来的了。
跟踪唐敬言的人来自不同的家族，有各自的主子，得到的命令也各不相同，有的纯粹是监视，有的是伺机暗杀，有的是想要抓住唐敬言拷问宫中情况……但无一例外地，他们最终都躺在了唐敬言跟前。
萧飒擦了擦脸上的血水，鼻尖浓烈的血腥气味让他觉得不适，杜航站在他身后，喘息不止，他侧过头，就能看到杜航因为挥刀次数过多而有些发颤的手。
“大人他……杀红眼了。”杜航说的，也正是萧飒想说的。
这附近已经被唐敬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场，他如玉的面庞上满是别人身上飞溅出来的血液，他跟前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其实萧飒和杜航都看得很清楚，唐敬言的每一刀都不曾落空，先断他们的手或脚，然后了结他们的命。明明……可以直取他们性命的，却偏偏多了这么一个看似多余且残忍的步骤。
当唐敬言提着滴血的绣春刀一步一步慢慢朝他们靠近的时候，萧飒和杜航都忍不住心尖发颤，那一刻，他们仿若看到了杀神现世。阎王爷可不会亲自动手。
“大人，您……是不是先找个地方洗洗干净，您现在这个模样，夫人会害怕的。”其实岂止是会害怕，搞不好会直接吓得小产也说不定。他们要是怀着孩子，这会儿指不定都吓掉了。
“夫人？”唐敬言略微歪了歪头，血红的眸子中似乎闪过疑惑之色。
萧飒：“……”连夫人都不记得了？那还能记得他和杜航他们都是自己人吗？别砍人砍得太过，把他们也当萝卜砍了。没死在敌人手里，死在自家大人手里，那真是冤得六月飘雪了。
杜航也发现了唐敬言的不对劲，他不动声色地拉着萧飒往后退了几步，暂时离开了唐敬言的攻击范围。其他锦衣卫见杜航和萧飒退了，他们捂着各自的伤处退得更远。
“大人，您忘了？您娶的是柳家姑娘……”犹豫片刻，萧飒加上了几个字，“柳家欣妍。”
说完这话之后，萧飒也尽量小动作地往又再后退了几步。谁知道大人发起疯来，攻击范围会不会扩大。
“欣妍……”
“对，夫人还怀了身孕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妍妍……小姑娘……”
按照常理而言，像唐敬言这个年岁才成亲的男子，应该更希望先有个儿子，所以萧飒和杜航在听到唐敬言说‘小姑娘’的时候，都以为这是他对柳欣妍的昵称，就……也许因为两人年岁差得比较大？听着就很恩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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