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晚宴过后，我发烧了，昏睡了许久。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却听说文公主与姬远定亲了，两人的婚事在德康帝丧满之后。
原来恨一个人，是这般可怕，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之而疯狂。
太医来为我把脉，再三嘱咐：“王妃，您要多休息，多吃饭，不然这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我笑道：“真有这么夸张？”
太医很是无奈地点头，我让小倩打赏了他，转而又对陆然说：“听说你很会做吃的，不如你就为我做些吃的？”
陆然猛然下跪：“这是奴婢职责所在，王妃请放心。”
“要挑着花样来，别让我觉得厌倦。”我笑着说道，她一一答应，立刻请命去了膳房。
小倩随之进来，我对她说：“陆然怎么这个性子？那么天真，太不适合这深宫了。”
“傻人自有傻福，王妃不要多想就是，安心养胎才是首要。”她也嘱咐我，所有人都害怕我会保不住这个孩子一样，我亦是。
陆然为我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我味口大开，吃得正欢，李戎不请自来，见了我便说：“多吃些。”
我嚼着嘴里的饭：“找我什么事？”
他托着下巴，笑问：“不能来看看你？”顿了会儿，又说：“燕王府已经收拾好了，不跟我回去住？”
我转身对陆然说：“你手艺不错，给小皇帝也做一顿饭，瞧瞧他爱不爱吃。”
“是。”
李戎扳过我的脑袋，皱眉：“这算什么回答？”
“您刚才问什么了？我就是听不进去。”我说着，挣脱开来，挖了一勺汤喝下，却尝出了萝卜的味道，当下一个恶心，跑出去呕吐。
刚弯下身来，却觉肚子凸出来了，我摸摸肚子，心道：李念，你要迟些出来，等为娘做好了这些事之后，娘带着你远走高飞。
李戎总要我与他回王府住，这个问题讨论讨论去，都是牛头不对马嘴，我们永远说不到一块儿去。今次再说起这个问题时，李媚忽然出现了，她甜美地笑着唤道：“爹，王妃！”
李戎的话戛然而止，转而却说：“你|娘天天念着你，怎么来这宫里就不回去了？”
李媚垂首，委屈的模样：“媚儿喜欢王妃，想与王妃多玩些日子，再回去。”
李戎还要再说什么，我对他示意，他便噤声。我对李媚招招手，她到我怀里来，胆怯地看着李戎，好似真怕这个男人。
我喂她吃了一块糕，她小口小口吃着，照那速度，这糕能吃半个时辰那么久。大约是晓得我不耐烦，她便自己拿糕，很小心地吃着。
在这个女孩身上，我瞧不到同年人的天真，她与青儿一样，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这般，很难想象，这两个孩子曾经吃个饭就要吵得不可开交。
终于有那么一天，阿明公主进宫了，她对着我下跪，眉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话语冷淡：“王妃，李媚何在？”
我吩咐小倩去将李媚接来，小女娃娃见到自己的母亲，身子一纵，不知是激动还是被吓的。我只笑说：“媚儿在这里过的很好，如果你思念的紧，就带回去吧。”
阿明公主看着李媚道：“媚儿拜谢王妃，与母亲一同回去。”
李媚看着我，大眼里是期待，是可怜巴巴，我只是笑：“随你母亲回去罢。”却是我这句话触动了她的神经，她猛然下跪，抱住我的双腿：“王妃，媚儿不回去！媚儿要永远留在这里，媚儿只认王妃做母亲！”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唯独我笑着。
“傻丫头，话不能胡说。”我摸摸她的头，又看向阿明公主，她悲伤地落泪，我便对李媚说：“瞧，那才是你的母亲，做人不能忘本，你是你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李媚嚎啕大哭，怎么也不愿离开我的五素宫，阿明公主再也忍不住，起身而跑。我瞧着她的背影，这倾国倾城的女子，也有软肋，那便是自己的孩子。
我摸摸自己的小腹，再想到青儿，不知有没有那么一天，李念和青儿都要成为我的软肋。
李媚留了下来，行事更乖巧了，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我就将她送回去。我每每看着这个小女孩，总觉得她在隐忍着什么，是什么呢？我又不知道了。
这天，我去永春宫，在花园里依旧见到青儿读书，身旁就是陆然。这丫头一直就是个爱唠叨的性子，青儿眉头紧皱，终于他忍不住问：“你话怎么那么多？”
陆然无辜地看着青儿，然后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回皇上，这个是天性啊，奴婢改不掉的。”
我掩唇而笑，真是个傻丫头，要是这话换做别人说，青儿早把那人轰出去了。可见青儿对陆然还是喜欢的。哪种喜欢呢？男女喜欢？应该没有吧，他还那么小。
青儿眉头皱得更深了：“改不掉？朕瞧你是闲的！”
陆然眨巴大眼：“不是很闲啊，每天有很多事要做，要做为王妃做三餐，还要来皇上这里，还要…”
青儿搁下书，走了。陆然追上去，拿把小扇子替他扇：“热吗？”
青儿顿步：“已经初秋了，热吗？”
陆然苦皱眉头，终于晓得青儿是有多烦自己了。我没有再看下去，转身离去，回到五素宫，我便问小倩：“为青儿讨一个媳妇，怎么样？”
小倩瞪大眼睛：“皇上年幼！”
我笑了：“年幼怎么了？先讨着就是，时间过得那么快，总有会用到媳妇的那天。”
小倩随我而笑：“那王妃有什么人选？”
“陆然。”我说。
小倩看着我，却是说：“王妃，不要因为亏欠陆悦，就这样替陆然安排今后的路。王妃并不欠陆家什么，那是她阿姊咎由自取。”
不愧是小倩，竟知道我心中对陆然存着一份亏欠，真是个深得我心我的女子。
我想了想，又说：“陆然这般性子，我若不为她找一个好靠山，将来她会怎般？”顿了会儿，我狡黠一笑，道：“以青儿的性子，要是直接这样做，他会反感的，我们得迂回着来。”
陆然照顾我的三餐，从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一次，我却是吃得肚子痛，卧床不起。太医来了诊断，说是食物不干净，能保住孩子算是大幸。
太医说这话的时候，陆然就在外头，听了这般，她早已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婢该死！求王妃饶恕奴婢！”
我摸摸小腹，对小倩手一抬，她便会意，走出去传我的旨意：“来人哪！陆然图谋不轨，心怀鬼胎，将她打入黑室里，五十大板以惩！”
我掰着手指头，五十大板，那打下去，强壮的男人都会残，更何况这么弱的丫头呢。于是我便笑了，小倩进来，我就说：“传消息到永春宫…”
“是。”
不多时，青儿来，自从他入住永春宫便没回来过，而今却为了陆然前来，叫我不禁苦涩一笑，闭眼假寐。
青儿唤我：“王妃。”
我睁眼，看着他，起身要行礼，他免了我的礼，我便说：“皇上前来何事？”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彼此都在算计。终于，他败下阵来，先开口：“听说王妃将陆然关起来了？还要惩她五十大板？”
我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握紧了拳头，有些艰难地开口：“值得要她的命吗？”
我便笑了：“皇上说呢？”
他缄默，自知绕不过我的弯子，最后开始用以前那招，耍赖：“那王妃请看在朕的面子上，饶了她，行吗？”
我纳闷地说：“为什么皇上要救她？”
他讲不出话来了，很是纠结，支支吾吾地告诉我：“因为…因为…”
我看看天，指着太阳：“好像要到惩她五十大板的时辰了。”
于是，青儿真的急了：“朕就是想救她！没有理由！”
好一个没有理由，是谁也这般说过？便是他爹，两父子何以像成这样？我心里一酸，转而笑道：“不如你收了陆然，那我就管不到她了。”
青儿瞪大眼睛：“我还这么小！”
“大了不就成了？先占着就是。”我笑道，又说：“当年你爹就这么占着我的。”
青儿眉头紧皱，然后才说：“好，朕就收了她。”
“如此，甚好！”
于是，这一天，陆然去了永春宫，被封为常在。虽是个小小的姬妾，却被青儿呵护得很好，若得一个男人的喜爱，再低微卑贱的出身，都算不得什么了。
我从床上起来，小倩推开窗子，秋风而来，天气凉了。她为我披上外衣，笑道：“王妃真是巧心思。”
我笑道：“青儿那小性子就是他爹的翻版，怎么对付李戎，就怎么对付他。”
小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问的却是：“王妃爱燕王吗？”
我笑而不答。
后来，我想起了那晚德康帝对我说的话，他告诉我：“朕本来就知道你不是朕的女儿，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朕加倍对你好，那么我对月燕的亏欠就少一分。可是朕错了，临到濒死这一刻，朕依然觉得最亏欠的就是她。”
爱有千万种，但若真爱，大多不完满，这世上何来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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