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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燕歌行卫甄李戎 > 第91章 千寻万覆(三)
 
李戎扯着我的头发,发根很痛,我瞪着他:“你看清楚,我是阿初!不是卫甄!”

他猛然一用力,我整块头皮都好像要快被他扯下来的一样,泪水直落,可怜的是胸|口更是痛。他眯起眼,声音冰冷无情:“青儿是谁?”

“你儿子!”

他皱眉:“卫甄,你总爱骗我,这样拙劣的谎言,我会相信吗?”

我再也忍不住了,忍着痛,猛然反抓住他的手,张口咬住他的手腕,直到那儿出了血,我才松口。他淡淡扫了一眼手腕,然后伸舌头舔了一口,那红唇上沾了血,更显妖冶。他盯着我,忽然勾起薄唇,笑道:“属狗的么?”

话刚落音,他便揽住我的腰,将我压在床上,挣扎间,触痛了我的伤口。我低眉瞧去,才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涌出来。我一阵眩晕,定了定神,直直地看着李戎:“你想我死吗?”

他看向我的胸口,恍恍惚惚,接着又用手去碰,沾了满手的血。于是,他慌张了,赶紧抱住我,很用力地拥抱:“卫甄,不要死,不要离开我。是我错了,好不好?”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他,去纠正他,就这般任凭他拥抱,任凭他语无伦次。渐渐的,我晕了过去。

人生最怕的是什么?迷茫,痛苦,悲伤,害怕,孤独,煎熬…短短几十载,到头来才发现,一切都是虚妄。我又陷入沉长的黑暗中,像被谁遗弃了一般,看不见光明。沉长过后,便是煎熬、孤独,迷茫,痛苦,悲伤,害怕…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昏暗,殿中的沉香炉燃起袅袅烟缕,浑身上下忽然没了知觉,连手也抬不起来,我急得大叫:“来人啊——”

门被打开,冲进来的却是青儿,小小的人影站在门口,昏暗的光线吞没了他的面容。我哭着喊他:“青儿,我怎么了,为什么动不了?”

青儿急忙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安慰我:“娘,玲珑子奶奶给你吃了一种药,是麻醉和镇痛的,所以你才动不了。”

我微微缓下心来,扭头看青儿的时候,却见他眼中含泪,不由得好奇问:“怎么哭了?”

他咬住下唇,艰难地说:“没有哭。青儿才不会哭。”

我不相信,这眼泪那么真实,怎么是没哭。我说:“你告诉娘,为什么哭?是谁欺负你了?”

他便背转过身去,大约是在抽泣,身子才会一阵一阵的耸|动,那耸动越来越快,最终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哭声很大,我很少见他这样哭,当下慌了神,“青儿,到底怎么了?”

青儿回头看了看我,模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一块,他不回答我,奔出门外。我急得唤他:“青儿——,青儿——”

却是长长的回音,接着便是一阵沉寂,死寂。

太阳东升之后,师父便来瞧我了,她一脸的憔悴,见了我也没有欢颜,只是轻轻问我:“好受些吗?”

“什么也感觉不到。”我打量她的神情,看出了些什么,却害怕提问。

师父在我的枕头下又垫了一个枕头,喂我吃流食。我吃了一口,是津淡无味的白粥,却是温温乎乎,一直顺着我的喉咙流到胃里。喂食的过程很安静,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师父出去。

在那沉香的作用下,我又睡着了,夜间我似乎发烧了,浑身如同火烧一般,迷迷糊糊,我瞧见有人向我走来,是谁却看不清,只听他在说:“你我这样兜兜转转,何时才是个头呢?”

我便已知道他是谁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便成了卫甄的替身,在这场风月纠葛中,再也脱不开身。本以为,这一切无关我,我不过是个局外人,可如今看来,是错了。真的,错了。

再醒来的时候,春天已经来了,我也可以动了,伤口长得很好,但留了一块很难看的疤。我坐直身子,窗外是画眉鸟儿的婉转歌声,柳树荫荫,春水为波,那场冬雪造再也寻不着痕迹了。

青儿长高了不少,来见我的时候,举止投足都像他爹。我笑着摸摸他的脸,宠溺地说:“我还是喜欢小青儿,这样的你,就像你爹。”

他便眨着眼问我:“娘不喜欢爹吗?”

我捏捏他的脸,再也不是以前那般肉嘟嘟了,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给我背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接着又背:“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明明是个不经人事的垂髫孩童,却强说忧愁,青儿呀,你何来的忧愁?那日你又为何要哭呢?但是,我真的没有勇气去问你。

等我能下床的时候,我在将军府内游走了一圈,没多久,就有侍女劝我回屋,说什么我伤口才好,见不得风。我只是笑了一笑,继续走遍将军府的每个角落,最终停在李戎屋前。

那扇朱门紧闭,里头好似无人。我下了决心,推开门,刚走进去,就听见咳嗽声,接着便问我:“什么时辰了?”

我看看天色,答他:“巳时,太阳还未到正空,比之早晨又要过些。”

于是,屋子顿然沉寂下来,好像刚才是鬼魂在与我谈话。我走到屏风面前,透过隐隐绰纱我看到那床上的身影。我想跨过这屏风,却又退缩了。就这般,我在这屏风面前站立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去。

其实,有些事,不是我昏迷就不知道的,不是你们瞒着我,我就不知道的。我晓得…在匈奴的长矛刺穿我胸口的那刻我就知道——匈奴是故意进犯孜州,为的就是逼迫花六郎派兵保护孜州,这般,匈奴便有借口攻打大燕。而这样的代价便是丞相姬家与无能的大燕皇帝联手,要消灭广平王李家的势力。

也就是说,花六郎的身家性命,危在旦夕。

花六郎,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这结果?可他依然来救孜州,哪里是救孜州呢?明明救的是我。这样的情意,我偿还不了,却也必须偿还。

过了几天,我回到孜州,受伤这段期间,一直是师父帮我打理这片疆土。依旧是人声鼎沸,城楼栉比,仿佛那场战争是虚像,不是真。

但是,只有我知道,这座城弥漫的是死一般奢华。所有人都醉生梦死,却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大灾面临。

师父见我回来了,便笑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皱眉:“为什么不回来?”

她便摸摸我的头:“我以为,你要对花六郎以身相许了。”

我却是回道:“我不是已经嫁给他了吗?为什么还要再许一次。”

师父看着我,笑容渐渐冷却,转而问我:“真的喜欢上那个小子了?”

我转身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而是拿起桌上的奏章,随意翻了几个,都是在说今年春收很好,说今年会是富足的一年,可喜可贺。

我看不下去了,便对师父说:“师父,我要救他的身家性命。”

师父别过脸:“你要救谁的。”

“您明明知道。”我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师父终究叹了一口气,告诉我的却是:“知道吗,他是一个魔。”

我不解,“什么魔?”

师父便指着自己的心:“他这里是魔,他因爱卫甄不得而成魔,而你又如此与卫甄相像,你的出现,注定要让他一生煎熬,彼此折磨,再者就是万劫不复,灰飞烟灭!”

我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他真的成魔了。但是,欠他的,我要还。

“师父,我真的要救他。”我坚定地说道。

师父叹了一口气:“从前不信命,到了这般,再不相信命,那我就真的是个老糊涂了。”顿了会儿,她问我:“你想怎么救他的身家性命?”

我大脑一片空白。

师父没好气地点点我的头,“什么法子都没有,还说的这么义愤填膺,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瞪着地面,有些委屈:“师父,我真的想救他。”

默然相对,师父终究开口说:“那随我去京城吧,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了。”

我却是莫名其妙,不懂师父口中的‘有些事情’,但是去京城的计划已经定下来了。孜州交给那帮遗臣打理,出发的日子定在几日后,而这几日内,我去了关东,留在那座将军府内。

也是这几日,我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成魔的后果是这样可怕。昏暗的屋子里,我看到李戎身上缠着的纱布,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受伤,于是我莫名地急了,去逼问一个侍女,她说,李戎走火入魔,被玲珑子刮骨疗伤,割开皮肉,用刀片一寸一寸地刮…

原来青儿是哭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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