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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春常在花落花又开 > 第三十五章 温度计
 
  生活不会因为某一个的苦恼而停滞,也不会以为某一个人的欢欣而延长。沈追迟迟没有现身,李沅突然意识到天网系统的好了,可惜也只有想想,甚至李沅开始怀疑那天见面的沈追,故意给她看毁容的脸是不是也是一种障眼法,时过境迁,就算李卫当时和他熟悉,现在也未必能精准还原他的样貌,更何况李卫的眼睛就算犀利也不是照相机,没办法不遗漏一丝一毫。

  该做的事还是要继续,学院在朱先生的主持下,平稳有序的运行着,每日的早操人人都不得缺席,那些刚入学还面黄肌瘦的学员逐渐面色红润起来,个个精气神都看起来不错。李沅有时间就会去学院看看,舒雅在那边主要是教学员识字,整个人看起来自信舒展了很多,原本就温雅的她现在很像一颗珍珠,由内而外的让人喜爱。

  李沅去学院巡视的时候,有时也会到食品开发和加工专业的教室去看看,这里除了有常规的教师,更多的偏向实验室,各种器具包括锅碗瓢盆,还有玻璃器皿,和现代专业的还是没办法比,李沅也不灰心,慢慢来,总会完善起来。她去的时候看到有学员正在加热什么东西,不停的用手在食物上方试探,用手来感受温度,手掌被水汽烫得绯红,李沅赶紧让人制止,生怕小学员的手给烫伤,其他人却觉得李沅过于小心了,温度测试除了目测就只能体感了,李沅这才想起来之前想要做温度计的事。

  电子的温度计李沅没什么概念了,但最常见的那种水银温度计长什么样子她还是有记忆的,按照现在的技术水平,水银不难获得,如果没记错的话,朱砂就可以炼制出水银,一些炼丹方士就可以做出来,但是怎么确保测量准确这就需要反复的测算了。除了水银,李沅印象中好像还听过酒精和其他材料的,但不是很确定,毕竟时隔久远,想来结构和原理应该都是差不都的热胀冷缩,说起来酒精的安全性比水银还是要高很多,具体能不能做出来还需要找能工巧匠一起确认。

  李沅怕自己忘了,先把结构草图画了出来,但对于水银啊,酒精的物理特性早已忘光了,还是去找专业的人士来操作更靠谱。在这一点上,李沅充分感受到财力雄厚的好处,就是能比别人更容易的找到各种能工巧匠,但测算的部分还是得她自己来,户部其实是有一些测算高手的,但对做这么一个小东西,人家觉得太大材小用,不愿屈尊,哪怕她是郡主也不行,李沅也有分寸,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就让顾衍宗出面。就是繁琐一点,又不是不会算。

  李沅手下的人去搜集了各种物料,水银、酒精,甚至还有煤油,煤油倒让李沅眼前一亮,这个可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单纯用来燃烧照明太浪费,而且燃烧还有污染物,也不健康,也就是只能看着没有合理的利用方案了。李沅心里默默的记下了,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煤油的价值被合理开发吧,现在她还是先缓一缓,不然污染造成的后果,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是承担不了的。

  温度计除了水银这种液体材料和测试比较麻烦,还有带刻度的玻璃管的制作,材料齐全后,李沅守着和工匠一起反复的测试修正,前前后后差不多半个月才出来一个合格品,尽管在精度上还会有一些误差,还算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而后可以再继续优化,试了很多材料,但只有水银和酒精是在目前条件下能做出稳定纯度的,也就是说要想大量制作温度计,就水银和酒精可行,同时因为灵敏度和可适用范围的不同,李沅决定只做水银温度计,对于那些特别高温的东西暂时还没办法,但测体温和室外温度就足够了,这也是学院目前比较能广泛应用到的。至于温度计能否进入更为广泛的家庭,目前看来还有点悬,主要是玻璃管的产出有限,而且水银制品确实还有一定危险性,还是先让大夫们先用起来,以后有了比较客观的温度度量衡,高烧,低烧和正常体温也能更好的判断,大夫们也更容易对症下药。

  为此,李沅还专门跑了一趟太医院,太医院里有古板的老头子,也有潜心好学的后辈晚生,脾气秉性各有不同,对于李沅带去的新的工具,不少人还有一些疑虑,尤其是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御医,只相信自己的经验判断,不愿相信靠这么一个小小的玻璃管就可以得到什么可靠的信息,李沅也不好强推,转而和那些略有兴趣的年轻大夫进行推荐,新事物的接受都有一个过程,急不来。

  李沅离开太医院的时候,有个小宫女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求着太医院的大夫去救她的朋友,一般这种低阶的宫女太监在宫里是轮不到太医们出手的,一般都是太医院的生徒去,偏偏这个时候那个生徒都被叫去炮制药品去了,屋子里只剩了一些有品级的御医,这些御医也不好好破坏所谓的规矩,稳坐着没动静,那些年轻的御医看资深的御医没动,也不好动作,那个小宫女哭得厉害,断断续续也说的不清,李沅只大概听清了流了很多血,快要不行了,然后一直在磕头。

  李沅看她头都快磕破了,忙上前拉起她,“别哭了,你赶紧带大夫过去看你的朋友,再磕头就来不及了。”李沅看那些太医没有起身的意思,就干脆拉上了离得最近的那个年轻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面子事小,生死事大,我陪你们走一趟吧。”那人见李沅直接动手拉他本就有些不忍心,这下更有了台阶,就让药童背上医箱跟他走一趟。

  那个小宫女好不容易站稳,两只眼睛已经哭得跟桃子一样了,看到有大夫愿意去看她朋友,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就往前带路。李沅带着夏月和那位年轻大夫和他的药童,跟着这个小宫女七弯八绕,才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看起来像是低阶宫女的宿舍,一个房间里面至少住了四个宫女,这个小宫女朋友的房间采光不太好,白天里都显得幽暗,一进去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一个趴着的小宫女在低声的呻吟,呼吸也比较虚弱。

  李沅看那个小宫女可能是被罚了板子,臀部一篇血肉模糊,衣服和血肉混合在一起,惨不忍睹。那年轻的御医上前号了号脉,从药箱里拿出一片人参片给她含在口中,“郡主,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待这个女子伤口清理干净,撒上药物,用干净的白纱布包扎,两到三天换一次药,应无大碍,男女授受不亲,我就先去外面开方子了。”那年轻大夫对李沅施礼后就退到院子里去写药方了。

  李沅看着那个眼睛又红又肿的小姑娘,“你知道怎么清理伤口吗?”

  那个小姑娘茫然的摇了摇头又点点头,生怕李沅扔下她朋友不管了,“我可以学的,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可以的。”

  李沅看她手已经有些不稳的样子,还是觉得算了,万一她手上没个轻重,躺着的这个姑娘可能更受罪了,李沅让夏月去找了一瓶烈酒,府里其实有高浓度酒精,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先也只有用烈酒代替了,又让小宫女去准备了开水和干净的白纱布,李沅坐到那个小宫女床边,轻声说,“有些疼,你忍着些,要是忍不住,你就咬着被子,千万别咬着自己舌头了。”然后轻轻的用干净的帕子沾着温开水一点点润湿粘连的地方,然后一点点轻轻的把伤口和衣物分开,李沅已经尽量的小心了,但那小宫女还是疼得直抽冷气。

  李沅怕自己心软,就不去看那姑娘,手上又尽量再轻了一些,前前后后得有半个小时才清理完,然后小心翼翼再用烈酒把伤口和附近区域消了毒,然后才撒上了御医给的金疮药,李沅自己不太会包扎,包扎的部分就由那个小宫女来完成的,整个下来李沅自己也是满头大汗,那个受伤的小宫女也是坚强,虽然疼的浑身冷汗,也没有大喊大叫,紧紧的咬着被子,知道包扎完,药开始生效才面色稍稍缓和。

  等这些做完,李沅想了想,受伤之后应该是最怕发炎,虽然敷了药,未必就百分百不会中招,还是留了一支温度计给那个小宫女,“你朋友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大夫也给开了内服的方子,你照着方子抓药给你朋友就好,这是一支温度计,如果你朋友之后发热,你就把这个放到她腋下贴紧腋窝的地方,半刻钟的样子取出,你要是看到这个银色的线超过了38这个地方,你就再去太医院找今天这个大夫来看,我会跟他交代,到时候他会关照你们的。”

  说完这些李沅就起身往外面走了,可能坐太久,血压有点低,起来的时候有点晕,差点站不住,还好夏月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李沅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那个小宫女给床上的伤员轻轻盖好被子,也跟着李沅出来了,没等李沅开口就给跪下了,“多谢郡主的的大恩大德,奴婢秋荷没齿难忘。”

  李沅让夏月把她扶起来,“起来吧,你再磕头,头破了也还得用药敷,大夫可就只给了那一瓶,万一你朋友还需要怎么办?”李沅没想吓唬她,老给她磕头,搞得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秋荷闻言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李沅,看她脸上除了有些疲惫,还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才稍稍放松些。

  “你朋友是犯了什么错吗?怎么会受到如此处罚?“李沅看那伤口,应该是被打板子了,这宫里面一般是犯了宫规才会被罚打板子。

  “本来受罚的应该是奴婢,奴婢和秋霜是负责云台殿洒扫的宫女,今天应为奴婢精神不济,在殿里洒扫的时候不小心将沈美人挂在屏风上的衣衫打湿了,沈美人发现后大发脾气,要严惩弄湿衣衫的人,是秋霜看奴婢年纪小,怕奴婢熬不过去惩罚就抢先承认是她弄湿的,被沈美人罚了三十大板,等送回来的时候,秋霜已经浑身都是血了,尤其是后臀部和衣服都粘在一起,进气不如出气多,奴婢实在太害怕了,才贸然跑到太医院去求救的。”秋荷垂着头,声音里也满是自责和内疚,“若不是我不小心,秋霜就不会遭此大难了,都是我对不起她。”

  “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太自责,等她醒来,你好好照顾她就是。以后当差也记得小心些。”这毕竟是宫里,李沅不好插手,若是不能将他们带出宫,再插手恐怕还会给她们惹事端。

  那个年轻的太医然药童把方子给秋荷,便想向李沅告退,李沅却表示要同行一段,待出了院子,李沅才开口,”这位大夫年纪轻轻已经位列太医院,想来医术不凡吧?“

  那药童闻言,昂头挺胸的说道,“那当然,我家大人是太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御医,弱冠之年便入选了太医院。”

  “果然是青年才俊,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李沅也没回头,就不紧不慢的走着。

  “郡主过誉了,在下张云鹤,今日之事,在下确实羞愧,为医者,不应以病患身份地位的不同而不同,自当一视同仁。“张云鹤在院中开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自省,作为医者,扶危济困,救死扶伤乃是天则,不应该为他人目光而退却。

  “张大人,怎么看待男女有别?”李沅其实比较介意的还是这个,这就意味着很多的女性其实根本就没办法得到准确的治疗,因为大夫连基本的望闻问切都没法做完整,如何能对症下药。

  “男女大防,礼之自然,若性命攸关,救人为要。”张云鹤正色说道。

  “大人说的是,性命攸关,救人为要。如何救人,自然是要对症下药,如何才能对症,自然是要尽可能的了解病人的身体情况。男子与女子生来身体构造就有所不同,有共通的疾病,也有各自不同的困扰,作为医者,眼中应该无视性别之碍,关注病疾本身,针对性的治疗。“李沅站定,回过头看向张云鹤,“大人,我只是为天下女子有些不平,女子已多艰难,如果连医者都忌讳这男女之别,无法尽实诊治,连在最起码的生命权利上都要比男子弱上几分,这漫漫一生,她们要如何走下去呢?”

  张云鹤被李沅说的有些脸红,他以为自己是正人君子,恪守礼仪,却不想被李沅说得如同有罪一般。“郡主,我本无此意,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在遵守这世间的礼仪,你并无恶意,甚至还在体谅女子的声誉,可是如果连性命都没有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声誉还有什么意思呢?”李沅不是一个对名誉完全不在意的人,但对这种所谓清誉,只觉得毫无意义。

  “郡主洒脱,是我狭隘了。”张云鹤接触到的女子大多视清誉如生命,却没想过原来还有其它女子是如此想的。

  “张大人,今日多谢你跑这一趟,之后秋荷秋霜再来求医,还请看顾一下。此事算我李沅欠你一个人情,如张大人以后有什么需要,我自当尽力。”李沅明白,张云鹤本也可以不来的,刚才是她反应过度了。“刚才我的言辞,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是我一时多言了。”

  “既然我已经开了方子,自当会照顾好病患,郡主放心。郡主今日直言,张某感激,过去我总以为自己医术了得,今日看来不过止于炫技,反倒不如郡主心怀广阔。”张云鹤确实是君子。

  “张大人既然投身杏林,必然心怀悬壶济世之志,若有机会,不知大人是否愿意广收徒弟,为大庆培养更多的医者呢?”李沅心中那个开办医学院的想法不知为何又冒出来了,明明很唐突。

  “郡主过誉了,但张某愿意,如有朝一日能有这样的机会,必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张云鹤入太医院就是因为这里汇集全国珍稀医书。

  “那我可记下来,张大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介绍柳大夫跟你认识,你们应该能聊得来。”李沅有时候天真到一有点苗头就开始盘算以后。

  “柳大夫?可是柳青青,柳前辈?“张云鹤对这位前辈可是敬仰许久,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呃,是他没错,可是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全名了,你叫他柳大夫或者柳前辈都行,千万别叫青青,我之前叫错了一次,那次我的药里的黄连,我感觉起码加了三倍量,连喝蜂蜜都止不住的泛苦。”李沅伸出手指头比了个三,一脸的心有余悸。

  李沅总是有这个本事,明明一开始还严肃的气氛,一下就散了下来,张云鹤看李沅的样子也轻松了许多,李沅也不多占用他的时间,放他和他的药童回太医院了。转头李沅就去找阿靖了,虽然晚了一些,总比不去的好,阿靖越长越大,小孩子脾气少了,懂事了,慢慢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李沅看在眼里,却也无法延迟他的长大,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多陪陪他。

  成长就是这样,不止阿靖,还有李沅自己,一路走来,抓住的,放弃的,总是在选择,得到与失去,沉淀与遗忘,正因为如此才格外珍惜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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