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老汪急匆匆敲门进来，将一份厚厚的报纸丢到我桌上。
“上报了！公司上报了！”老汪情绪很激动。
“我们在报纸投广告了？”我一边拿起报纸一边问。
“哪里，是人家找上门的！”
《岭南都市报》头版头条，重榜黑体通栏大标题：
BAB，惊天大骗局！
爆了，终于爆了！虽然预料中可能会有这一天，但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岭南都市报》，全国最具风头发行量最大的都市报！
我快速扫了一遍这篇长篇特写，卧底纪实，细节丰富，扫描深入，字字千均！完全是做足了调查有备而来。
我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怎么办？林董不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汪很气急，BAB多存在一个月，他就能多得上万的收入。以他这种行政混混背景出身的人，找到这么一棵大树寄食着实不容易。
“冷静，不要慌，业务照常进行。林董明天就会回来。”我嘴上安抚着老汪，心里快速盘算，意外横生，时间不等人，离我百日游戏的最后期限，只差一周了。梁燕没有如期回来。我醒悟简直当时之所以那么讲，就是宽慰让我继续游戏的缓兵之计。事实上他的计策也见效了，我原以为自己会象爱情小说里描写的主人公一样，因爱人的失去而痛不欲生，日日灌酒自我摧残，哪怕不学梁山伯一样殉情，起码也会象郭襄一样郁郁终身。但是都没有，我只不过醉了一宿，就开始了继续闯关，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玩游戏的愈加浓烈，这让我感到有些惭愧。对不住啊，燕子。
“这人声明卧底，很可能现在还在我们公司内！”老汪激愤地打断我的思绪，“他会是谁呢？让我揪出来他会死得很难看！”
“老汪，你马上组织调查，要暗中进行，争取在林董回来之前将隐患消除，也算你大功一件。”
老汪听了连连称是，又表了一番忠心，关门离去。
我打电话给人事部，随意问起我原先带的小组现在怎样。人事经理回复，大崔升为部门经理，另外补进了一个新人。
“老鲁小米老张阿黎都在还吗？”
“都还在，不过除小米外，业绩都一般。”
阿黎这小子实在胆大包天，我搬进大办公室那天特意找他谈话，让他马上离开BAB，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看来他根本当成了耳边风。我百分百肯定都市报曝光和他有关，很可能就是他的执笔大作，今天见报了他竟然还窝在这里不走！他真不知晓BAB上层冷酷毒辣的另一面。
我打电话给大崔，一直占线。好不容易通了，大崔说阿黎不在，应该就在公司里转悠。我想了想，最终拨了阿黎手机。
“你见到报纸了？”阿黎就象问我有没有听到天气预报一样。这种随便的口吻让我很恼火。
“你马上到我办公室，马上！否则我会让保安请你上来！”
报纸天气预报提示：台风鲇鱼明天傍晚将于广东大亚湾登陆，深城首当其中。
林汕如一颗定海神针，他的返回让在媒体风暴中摇摇欲坠的BAB大厦重新稳定下来。
下午高层核心秘密会议上，林汕对老部下李总昨天启动的危机预案表示满意，提示此次要加大应对力度和速度。一整套的公关危机处理方案有条不紊地施行：闯祸的《岭南都市报》在本地被最大力度地收购销毁；陈总携现金赴广州都市报总社沟通交涉，承诺近期在都市报投放巨额公益广告；深城、广州数十家报刊电视网络媒体数百份记者红包已经派送，正面软文将陆续刊发；联系公关公司将网络负面消息全部删除，水军发贴搞浑事实；林董亲自走访相关部门和领导；公司律师整备反击材料；公司内部进行调查和整肃；秘密启动公司关闭撤离的前期准备……
围坐在小会议室内凹形桌后的五个人当中，我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第一次出现，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
林汕的确把我当作自己人，踏踏实实地栽培我。
一小时后会议结束后，李总陈总孙总散去，室内只剩下林汕和我。
“你可以在某些时间欺骗所有的人，也可以在所有时间欺骗某些人，但是你无法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的人。”林汕忽然徐徐念出林肯总统的名句，在这个时候让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他良心有所发现。
“这句话你怎么理解？”林汕象老师一样抛出题目。
怎么理解，任何一个中学生都可以给出明确的答案：做人要诚实，谎言必将败露。但是，真的这么简单吗？我的大脑急速旋转，不，不会是这样的。再想一想，从林汕的阅历、林汕的角度，他会怎么解读这句话呢？
林汕注视着我，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提示。
做庄者大都善反向思维。谎言、时间、有的人、所有人……明白了！我平缓心情，放慢语速说：“做事要留有余事，懂得适可而止，就可以做到在某些时间段欺骗所有人，也可以做到永远欺骗某些人。”
林汕的瞳仁里放出喜悦的亮光，左手使力一按桌子，喝了一声“好！”他随后做了点评：“你通过了三次考试：拉客户，考你的态度和手段；做黑光，考你的胆识和应变；刚才的问题，考你有没有异于大众的领袖者思维。呵，你都交了不错的卷子，我很满意。”
我跟着微笑，后脊柱上渗出热汗。我最近太容易出汗了。
我适时递上评定表，和一支打开笔帽的签字笔。
林汕从怀中取出眼镜，拿起表认真地看。
“我需要在这个月结束时，给温先生一个书面汇报，成绩由您评定。”
林汕看过表，接过笔，略略思考一下，一气画下了六颗星。
“你可以给温先生一个很好的交待。”林汕笑着道，“我和温先生相识二十年，合作过三两次，他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一个人。”
我如释重负地接过表，小心折起收好。
“而你，张明，是我见过最具潜质的年轻人。晚上一起在小餐厅吃饭，台风过后，我会给你安排一个盛大的宴会，你将正式走入商界。”林汕对我说。
对林汕来说，都市报曝光事件，好象真的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汕是一个非常自律有节制的人。他不抽烟，喝茶只喝大红袍，饮酒只饮波尔多，每次饮酒绝不会超过三杯。他对我说，他每晚睡觉脱下的衣袜，都会以一定的状态放到固定的位置上，这样如果遇上突发事件，即便在黑暗中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穿衣行动。
他还说了很多，态度和蔼，语重心长。我凝神倾听，耳目一新，受益良多。我想如此跟随他两年，我一定能拿到社会大学江湖专业的博士后文凭。
国贸楼上BAB公司高层小餐厅内，林汕饮过三杯红酒，喝下一小碗老火煲汤，说话内容开始琐碎，舌头和目光渐渐僵直，不胜醉意朦胧，终于闭声垂下眼睑，身子靠在椅子慢慢向一旁歪去。
我急忙过去把林汕扶住，将他摆正在坐椅上，把他滑落在地上的贴身皮包捡了起来……
一切收拾妥当，我拿钢勺敲了敲桌子，林汕的专用司机兼保镖从外面敲门而进。
“林董今天喝了多少酒？”如钢炮一样强壮的退伍特种兵俯身观察着林汕问，又看了看桌上空了半瓶的波尔多酒。
“十五六杯吧。”我把数字夸大了五倍。在老兵进来之前，我向汤锅里倒进了半瓶波尔多，法国精品珍珠佳酿，真有点心疼。
“你和林董真的很有缘份。”老兵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他可能第一次看到林汕的酣睡的醉态。
我借酒红脸压住心虚，站起来和老兵一起，把睡熟的林汕从椅子上抬起。老兵单臂一翻，林汕就舒贴在趴倒在他的背上。老兵直身犹如扛起个毛绒玩具，轻快而小心地背着林汕进入电梯。
“路上开车小心，‘鲇鱼’就要到了！”我大声提醒。
老兵挥了挥腾出的手臂，对我说：“没事早点回去。”
我歪斜着点头，电梯门徐徐合上。一直看着指示灯到一层亮起，我才站直了返身走楼梯上到十四层。
我不知道林汕真实的体质和酒量，为了确保效果，在他侧身接一个重要电话时，我在老火煲汤中快速倒入了能撂倒一头大象的安眠药。
他会在这个台风之夜睡个好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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