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靖伸手连着赵云薇的手握住，他没什么力气，因此握不住药碗，便就着赵云薇的手，将药汁一饮而尽。实在是太苦了，这苦涩的味道，让他的胃里在翻涌着，他闭着眼，好一会儿才压下这股反呕的感觉。
赵云薇看着贺然靖这紧紧皱着的眉头，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勺子一勺子喂药，真是折磨人了！毕竟药那么苦，还要让人慢慢品尝，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赵云薇将药碗放置在一旁，急忙从自己的小兜兜里取出一颗小小的夹心酥糖，她捏着糖递到贺然靖的唇边，道：“将军，吃一颗，就不苦了。”
那语调，温软小意，仿佛是在哄小孩子。贺然靖睁开眼，面前就是那颗小小的酥糖，还有赵云薇那温柔地看着他的双眼。
贺然靖心中一暖，他不由得就张嘴吃下那颗酥糖，温热的手指拂过他冰冷的唇，贺然靖只觉得面颊一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头发酵。
“将军，夏大人说了，服了药以后，您会觉得困乏，不过这是正常现象，多睡，对您现在比较好。”杨丽娘捧着药碗道。
贺然靖看向赵云薇，目光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轻声道：“夫人，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儿没什么的。”
赵云薇摇了摇头，道：“将军，我想在这儿看着，我不会发声吵到你的，你不要赶我走。”
她低下头，掩住眼中的不好意思，赵云薇只是觉得她应该在这里，而不是像先前那般，任由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贺然靖看着赵云薇这副模样，他坐起身，略微着急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咳咳，是、咳咳”
赵云薇听到贺然靖的咳嗽声，她急忙抬起头，上前伸手轻轻地拍了下贺然靖的后背，道：“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不要急。”
半晌，贺然靖平复下来，他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好。”
赵云薇听到贺然靖的回复，她微微一笑，而后她敏锐地感觉到贺然靖的疲倦，她扶着贺然靖，道：“将军，先躺下歇息吧。夏大人说了，你需要多多休息。”
“嗯，夫人，如果困了，你就回去休息，不必守着我。”贺然靖顺着赵云薇的劲，慢慢躺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杨丽娘，不放心地叮嘱道：“杨姑姑，你看着点夫人，莫要累着她了。”
杨丽娘笑着应下，她看着贺然靖和赵云薇的双眼中满是笑意，她从未见贺然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
赵云薇看着贺然靖疲倦不已的神色，她急声道：“将军，你先休息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贺然靖抬眼看去，他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是瞬息之间，赵云薇便看到贺然靖已经平稳地睡了过去。
她小心地打量着，见着贺然靖确实是睡了过去，才看向一旁站着的杨丽娘。
杨丽娘笑着点了点头，道：“夏大人特地在药中加大了安定的成分，因着将军现下不好使用镇痛的药，便只能靠着昏睡来安抚身体里的不适，服了药以后，将军都会很快睡过去的。”
听到杨丽娘的解释，赵云薇这才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
看着杨丽娘收拾了药碗后，她忽然想起一些问题，开口道：“杨管事，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你。”
杨丽娘听到赵云薇的话，她停下手，躬身回道：“夫人，请说。”
“嗯，”赵云薇看着已然昏睡的贺然靖，她轻声开口道：“杨管事，今日，我听得人说了一番宫中各位娘娘和王子公主，他们对将军的态度似乎很微妙。不知杨管事，可知晓其中的细节？”
杨丽娘斟酌了一番，才慢慢地开口道：“夫人，您可直接唤我杨姑姑便行，至于宫中众人与将军的关系，我倒是知晓一些，就给夫人说说。”
“王室众人，对将军的态度，鄙夷有之，不满有之，拉拢有之，若说尚有些许真心相对的，大抵便是太子殿下了。王上对将军的态度，虽说是恩宠有佳，但盛宠过度，风尖浪口的，夫人，相信你懂得这个道理，将军呐，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丽娘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眸中的神色带着些许不虞。
赵云薇听着杨丽娘的话，想着今日太子妃的态度，便知晓，太子殿下对将军的态度确实是不错的。她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等着杨丽娘的解说。
“其他的王子，对将军，大多是有敌意的。其中，二王子与将军之间的不和，是戎朝上下，人尽皆知。”
赵云薇想着先前二王子的手段，她皱了下眉头，不和？那看起来不仅仅是不和，而是□□裸的杀心。
杨丽娘叹了一口气，道：“将军的处境，便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只怕万劫不复。”
赵云薇念着太子妃交代的提防王后娘娘，她不由地问道：“王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杨丽娘惊奇地看了一眼赵云薇，她只以为是赵云薇打探了消息，惊讶赵云薇的消息灵通，她轻声道：“嗯，王后并不是太子的生母，而是太子殿下的姨母。”
“姨母？”赵云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是的，王后娘娘有一个孪生妹妹，生得极美。是王上的心头爱。可惜当初在生太子殿下的时候，意外去世。”杨丽娘想了想，将记忆里挖出来的事一点点地说出来。
赵云薇不由地愣了一下，孪生姐妹？生得极美？可是她今日见着王后，虽是端庄美丽，但并非能够担得起极美这个词。
“孪生妹妹？极美？”赵云薇将疑惑说了出来。
杨丽娘似乎知道赵云薇的疑惑，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忘了说明了，王后娘娘和先王后虽然是孪生姐妹，但是长得并不一样，唯一称得上相同的便是那一双眼睛吧。”
听到这里，赵云薇便反应了过来，若是说到眼睛相似，她想着今日见到的王后的那一双让人见之惊艳的双眼，拥有这么一双眼睛的先王后，不知又是如何地国色天香。
“后来，为了太子殿下着想，也为了稳固阿克什家族，王上便娶了如今的王后，王后是太子殿下的姨母，也是太子殿下如今的母后，自是会全心全意为太子殿下着想，况且王后嫁给王上以后，一直未有所出。”杨丽娘意有所指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赵云薇立马就听出这段话里的重点，‘王后一直未有所出’，她若有所思地想着，若不是身体原因，王后的无所出，背后缘故怕是细思极恐。
“阿克什将军是王后的亲哥哥？”赵云薇好奇地问道。
杨丽娘听到赵云薇的疑问，自然知道赵云薇是抓住了其中的重点，她赞赏地看了一眼赵云薇，语调平稳地道：“是的，阿克什将军是王后的亲哥哥。”
赵云薇低头看向贺然靖，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子里的桌子旁，杨丽娘随着赵云薇走过去。
“杨姑姑，你坐。”赵云薇轻声道。
杨丽娘福了一礼，便也端坐下来。
赵云薇回头又看了一眼贺然靖，贺然靖呼吸平稳，似乎是睡得沉了，她面上带着一些犹豫，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杨姑姑，不知你对将军了解多少？”
“就是，听闻将军十五岁便上了战场，我”赵云薇吞吞吐吐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杨丽娘笑了一下，她看着赵云薇的眼神很和蔼，面上严肃的神情也软和了不少，她叹了一口气，道：“将军正式上战场的时候，其实不是十五，是十三。”
“十三？我记得战场上是不允许未到十五的孩子上的。不知戎朝的规矩是不是和宁朝有所不同？”赵云薇惊讶地小声道。宁朝上战场的规矩没有很多，她虽对于那些规矩不甚了解，但却记得皎皎曾说过，能够上战场的必须是满了十五岁的男儿。
杨丽娘摇了摇头，道：“戎朝这点的规矩，和宁朝一样。”
“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也了解得不多，是从前听我家没了的那口子说的。”杨丽娘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微微黯淡，面上的神情带着一丝哀伤，但很快又收敛起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些低沉：“将军是在边城长大的，他的母亲是罪奴，因此将军也不可避免地是奴籍，战场上的奴籍都不大好过，将军因着年龄小，倒是不用直接上战场。”
“不过，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边城，并不好过。在将军的母亲病逝以后，将军就更艰难了，那时候将军好像也才十岁，听说他那时是跟着后勤队伍的。”
“后勤队伍？是负责伙食的吗？莫非将军的厨艺还很好？”赵云薇笑着打趣道。在她的印象里，后勤队伍，似乎就是在后方买菜做饭的，应该挺轻松的吧。
赵云薇抬头看去，却见杨丽娘一脸的悲悯，她目光沉沉，幽幽地道：“夫人未曾去过边城，因而不懂，边城的后勤队伍，并不是只有伙夫，也不是简单煮饭。”
“边城的后勤队伍，很大部分人都是抬尸人。”杨丽娘的双眼里透出一股淡漠。
“抬尸人！是，是搬运死人的意思吗？”赵云薇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震惊。
杨丽娘别开脸，微微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不忍，道：“不仅仅是抬尸体，也要会补刀。毕竟抬尸人就是最后打扫战场的人，可能会遇到战场上还没断气的敌人，这时候就需要抬尸人补一刀。当然，他们也有可能会猝不及防地被没断气的敌人捅一刀。”
“杨姑姑，你刚刚说将军那时候是几岁？”赵云薇咬着唇，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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