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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沸腾星球 > 第六十九章 悲声四起
 
这几代人当中,除了猎卫们还经常在野外劳作,算是经历过一些风雨,有一些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其他人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生活,没有经历过丝毫变故,更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惨重的灾难。男人们的满脸笑容在这儿都消失殆尽,他们拖着疲倦的身体无力地奔走着,试图挽回局面;女人们的骄傲蛮横在这儿也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的恐惧与悲伤。这让托三想到了流水洞中被众人刺杀的角马,眼前这些苟延残喘的族人就是一群在死亡面前苦苦挣扎的动物。

树丛中隐约传来歌声,声音尖细,和着不和谐的颤音,听得人毛骨悚然。曲调简短,但婉转悲切:“啊……吁……吁……哦……唔……”,歌声重复几次后,更多的女人开始跟着吟唱起来。花齐那尖细颤抖的嗓音被女人的和声包裹,像一把包着薄布的钢锉,“吱吱呀呀”锉着每个人的脆弱的神经,歌声变得异常煽情。

紧接着,歌声变成了哭声,哭声也就是歌声。

在哀痛的哭歌声中,吉连后悔自己没有在灾难日当晚把妈妈和姐妹们留在大厅。祖母花托轻轻地摇着吉连,吉连说:“我应该听妈妈的话回到房间去,至少我能和她们在一起。”花托并没有听见吉连在嘟哝什么,她只是不停的摇着吉连,似乎是在告诉吉连:“还有我呢!”

六岁的舒伦再也没有醒来,没有亲人在她的身旁,也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尽管巨树遮天蔽日的树冠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大家,但是,从海面鼓过来的巨大热浪无孔不入,穿透了密实的叶丛,气温越来越高。大家都建议躲进树根里,和二有些犹豫,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时巨树摇晃越来越剧烈,紧接着巨大的热浪灌了进来,人们感觉像置身于滚烫的油汤之中。

“快趴下!”大家都叫喊起来。

和二抱着一根硬邦邦的树枝,一阵凉意从树皮上沁满全身,树是凉的,巨树从海底汲取的水流经树干树枝,使整棵树变得冰凉舒适。他猛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迟迟不让族人进树根,原来是他担心族人会在树根中越陷越深,最后漏入大海。不过他很快打消了顾虑,因为巨树树根包裹着族人从涌浪海峡漂流到这里,如果发生那种情况的话,族人早就淹死在大海了。

巨大的树枝上,族人匍匐在上面,像一群寄生在树上的虫子。

叶三仰面躺在树枝上,他翻着面地利用冰凉的树枝给身体降温,头顶上,树叶哗啦啦直响,朝着相同的方向飘舞着,空气中满了闷热潮湿的海的气息。“现在的风向是固定的?”叶三很诧异,他想:“这和刚才的风不一样。”他抬头想要把这个想法告诉身边的人,发现花三、卢四、烟大、燕二等人正在树枝上顶着狂风,一步步爬向每一个族人,逐个告诉大家赶快进树根里躲避狂风和高温。就在叶三脚下的根须上,已经有好几个人正慢慢下陷。

巨树更加剧烈地摇晃着,气温还在快速地上升,树皮的凉爽已经无法抵挡狂肆的热风。就算是在这巨树最阴暗的底层,也是枝叶最为密集的地方,灼热的海风依然无孔不入地缠绕着高墙般的树干,蒸煮着巨树枝叶的每一个缝隙。很快就有人中暑,谵妄,昏迷。

大家只能躲进树根世界。

和二想到舒莫母子的身体是不是在树根的安全深度,如果太深会不会被水淹了,太浅会不会太热。这个想法本来是和二的私人想法,但是他忘了托三能够看穿自己的思想。

托三传来意念:“你赶紧出去看一看舒莫她们吧。”

和二觉得自己有些难为情。托三只有十五岁,他不太理解和二为什么会难为情,所以又传递信息给和二:“你怎么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去吧。”

和二想:“我不能想太多……”他告诫自己。

托三催促:“赶紧先去看看舒莫他们!以后再思考‘想得多’与‘想得少’的问题。”

和二连忙狼狈地跳出树根世界,眼前一片漆黑,柔软毛毡一样的潮湿根须包裹着他的身体,温度舒适宜人,呼吸也非常顺畅。舒莫母子的身体就在和二旁边,他刚要伸手去探寻,突然想起自己不能触碰他们,但马上他又想起自己现在是在现实世界里面,是可以触碰别人的。

和二慢慢伸手往前摸索,很快就触碰到舒莫柔软的身体部位,他用手确认舒莫在树根中的位置后,认为舒莫母子都非常安全,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树根世界里,托三向和二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要求和二思维要缓慢,否则自己跟不上节奏;二是要求和二思维要单一,否则自己没办法理解。和二一一应允,缓慢且单一的思维过程是很舒畅的,和二觉得托三的方法也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他打消了所有顾虑,包括隐藏舒莫的秘密。

和二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他问托三:“你是怎样将想法传递给我的呢?”

“我可以重新排列这些气泡人体表上浮动游走的花纹!”

“用手?”

“不是,是用想法。我将我的想法投射到你的体表上面,花纹就会发生变化。”

“那么,你有没有试过投射到其他人身上呢?”

“我试过了,但是他们没什么反应,可能是他们睡着了。”

托三告诉和二现在族人气泡上面的纹理与自己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有很大变化,这些纹理更规则,纹理之间的交叉更多,纹理之间的连接更紧密。

“这说明什么?”和二问,接着又补充“也许是灾难造成的。”

托三说:“这些条纹的变化说明他们在思考。”

和二明白了,灾难促使族人思考,族人在进化。

托三突然提到石蛋:“石蛋怎么了?”

和二心想:真厉害!我听到“条纹”就想到了蛋壳上有条纹的石蛋,立刻就被托三看出来了,以后还有什么事瞒得住?

正想着,托三传来信息:“你瞒我干什么?”

和二把“石蛋”的事情完整地告诉了托三。托三同意和二的看法,认为“石蛋”是有生命的,当它破裂的时候,它的生命钻进了莫大的身体之中。他们还一起为莫大的身体担忧,“石蛋会不会伤害莫大?”托三问和二。

和二说:“石蛋破裂已经很长时间了,从莫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最后,和二告诉托三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也不能让莫大自己知道。托三同意,同时,托三很好奇和二为什么会害怕“瞒不住别人”。

和二连忙解释:“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很有趣,以后什么事都瞒不了你了。”

托三却说:“有什么可以瞒的呢?我就从来没有瞒过别人,大家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这不挺好吗?”

“不行,这里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和二此刻的思维很单一,他没有任何杂念地向托三传达自己的想法,“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这儿发生的事,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所说的话。”

托三觉得和二反应过激了,他问和二为什么要对族人保密。

和二解释说,如果大家知道我们能在树根世界里自由活动,还能互相交流,甚至能读懂别人的思想,他们就会整天缠着我们问东问西,很麻烦。

托三忍不住笑,他认为和二讲得有道理。

不过和二再次郑重地告诉托三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话,不能告诉别人这儿发生的任何事。

托三看着和二体表的花纹,和二正在反复重复这条信息,托三答应了和二,对树根世界里发生的一切绝对保密。

和二在得到托三的答复后,才放心地跳出树根世界去外面查探情况。托三则靠近莫大,专心研究莫大的彩色光。

午后雨时,尽管风雨大作,巨树也摇晃得厉害,但气温已经慢慢下降,和二首先让猎卫们从树根中出来,在根须的地面上找到相对平坦的地方铺满树枝,然后拉出埋在树根中的其他族人。

陆续,族人都回到了树上。

江郭、郭束和郭仰母女仨挤在一起,互相慰藉。江郭比其他女人更早爬出树根,因为她的头发短,不会被树根挂住,但是她比其他人更晚爬到树枝上,好几个男人一起努力才将她抬上去,因为她的体重和伤势都非常重。江郭抱着一直处于应激过度的郭仰,默默祈祷自己的孩子都活得好好儿的,特别是郭大,她幻想郭大能立刻出现在自己眼前,只有郭大能在这险恶的环境里帮上自己的忙,最重要的是,江郭担心自己挨不了多久,她要给郭仰找个依靠。

大概清点完人以后,大家都围坐在一起,狂风卷起叶缝中掉下的大雨滴四处乱洒,闪电一个接一个从树与海之间的缝隙中刺射进来,雷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绝于耳。

叶三紧靠着树枝,战战兢兢地看着在树丛间狂舞的大风,他发现现在的风向与早上的风向不一样。他想:“上午时分的狂风一定是洋流造成的,洋流推动巨树快速移动,在巨树里就形成了风,所以风向是固定的。午后的风是外面的风鼓进了树丛,暴雨时的风就是胡乱刮的,所以风向不固定。”在流水洞口,叶三曾经领教过午后雨时的狂风。

“有没有这种可能?洋流会将这棵巨树带回到涌浪海峡。”叶三想。

树上树下一团糟,叶三冲着身旁的托三大喊:“洋流会把我们带回涌浪海峡。”

卢四听见了,他认为叶三的话很有道理,根据卢四的判断,他们现在不管是在涌浪海峡北面的北海,还是在南面的沸海,他们都有可能随着洋流漂回到涌浪海峡;洋流也可能将巨树吹向其它地方,比如方陆,圆岛等等;当然洋流和狂风也可能让巨树原地打旋,这样就永远也别想回到陆地了。总之,只能听天由命,卢四苦笑。

和二听见了叶三的喊声,信心大增。

雨慢慢变小。

蓝波找到蓝二,问:“兄弟,你们整天说自己多么厉害,多么了不起,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大家被困在大海中,在这样一座摇摇晃晃的树上,到底要摇到什么时候,才能够让我们回到陆地上去?”

叶伍也抓住了蓝二,大声斥责蓝二:“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接着,周围聚集了很多的女人,叶伍说:“是啊,看你们平时总是认为自己了不起,现在该怎么办呢?吃又吃不饱,整天还在这摇摇晃晃的,炙日出来还得躲到树下去,风雨来的时候还心惊胆战,你到底要不要我们活了?”

蓝二说扯着那张歪脸,说:“别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找和二去,这树是他变的。”

女人们看看和远处的和二,但是没有人去找和二。和银看不过去了,他找到哥哥和二,和二听完和银转达的女人们的牢骚,他告诉和银他们正在想办法,请大家不要急躁,他们一定会找到安全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一个适合大家生活的地方,大家还会和以前一样温饱、安全、幸福……

和银说:“现在大家的情绪很差,你要找时间和大家说一说,或者把你们的计划或者方法给大家讲一讲,让大家都有信心,否则的话,既吃不饱又不安稳,更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这会让大家情绪不安。特别是,你看现在孩子们也不多了……”和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看着仅存的这十几个小孩子,心中像刀绞一样难过,银孔和银兆依然没有找到。

和二劝妹妹别哭了,他也知道大家都难过,他和男人们正在想办法。

和二让和银先去劝导一下女人们,就说我们现在离陆地也不远,大家很快就能够安全的到达陆地。和二也想先稳定一下大家的情绪,这样有利于伤病员的康复,也有利于保护孩子们的健康。

和银止住了哭泣,点点头,离开了。

和银将和二的话转达给女人们,他劝导女人们都要稍安勿躁,一定要耐心的等待,这样有利于大家的健康,也有利于更好地照看好孩子们。但是,部分人根本就听不懂和银所说的话,他们依然我行我素的大声嚷嚷着:“我们需要吃的东西,我们需要睡觉的地方。”

但是,女人们想到和银已经基本上取代了月静的地位,和银是唯一的族医,女人们当着和银的面,都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

和银说:“回到陆地上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大家一定要有信心,有耐心。”

大家一听并不能立刻回到陆地上,都大声哭起来。

不过事已至此,女人们也只能这样简单发泄一下。和银的话多少在她们心中点燃了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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