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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灰网 > 第80章
 
“天葬时,那么多鹰,每只鹰能抢几块肉啊?”一个北方女声突然响起,大家愕然地看着她。

“好多乌鸦啊。”见没人理她,她又指着天上盘旋的黑鸟大声嚷,沉默着的导游终于忍不住了,“那是吉祥鸟,很有灵性,不怕人的。”王爻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栏杆上也有两只在跳来跳去,看上去确实像乌鸦。

刚才给他摸顶的喇嘛师父从殿里出来,在栏杆边极目远望。

突然间,王爻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几年前秦总带他见的那活佛,给他写的“5,99”数字,只解释了感情方面,职业方面没讲,他想请这师父再帮解读下。他双手合十施了礼,开口问的却是:“师父,仓央嘉措来过这里吗?”师傅愣了下,黑亮的眼睛看了看他,又转向远方,用浓重的云南口音告诉王爻:“他没来过,七世DN来过。”

王爻想再问,师父转身走了。

王爻想着他的话,看着他下山去。

仓央加措,作了DN,却又放不下尘世,断不了情缘,在灵与肉的煎熬和孤独中离去。“为什么不还俗呢?”很多人都这么问,王爻是理性的,换个角度问:“他能自由还俗吗?森严的法网,他摆得脱吗?”

同为佛门中人,唐僧也摆不脱啊,面对女儿国王,尽管他已经动了凡心,但最终他也只能挥泪断情丝。小时候看《西游记》,觉得女儿国是最容易过的一关,长大后才发现这关居然最难过!既然唐僧做不到“不负如来不负卿!”那他最后只能说:“若有来生……”

“我呢?”王爻问自己,“并没有法网约束我。但分明也在灵与肉里煎熬。”

为什么?

仓央嘉措备受煎熬,是因为心底有爱。现在的人呢?还有爱吗?还能爱吗?还原意爱吗?还愿意为爱牺牲吗?

我呢??

从学校毕业后,好像就再没有遇到过能让他心甘情愿为她放弃一切的女人了!十六岁时的初恋算是。后来呢?说真话,蒹葭也不能,嘉儿?……晓芸?既然都不敢孤注一掷地追她,那也就是不能啊。还有那个雪儿,个子外貌都不错,才二十出头,但就因为她是一个只读过初中的农村来的餐厅服务员,他还是放弃了……

从小到大,爱过的人,遇见的她,为什么都留不住呢?是败给了现实还是真的像兄弟伙说的自己就是个极端好色只泡妞不结婚的登徒子?!

他没有答案!

但有一点他越来越确认:从小沉浸在文学的虚幻里,中毒太深,麻醉在那理想化的感性世界里,分不清梦境和人间。

突然间,他心里抽搐了一下,某一天,自己会不会成为孤魂野鬼终老一生?

“该放下的就放下!过去的就过去嘛,还不老,还有机会从新开始。”他替另一个声音捏了捏拳头,“好好地再找一个,尽快修成正果吧!

别信那“5 99”的数字!!

他还要继续愧疚下去时,一哥们的电话打断了他,“我要建个团队,有个美国人想投资,赶紧回来一起谈。”王爻很想要这个机会,但又确实停不下脚。

跟扎西吃完最后一顿饭,王爻坐晚班车去昆明,外面黑魆魆的,凝重无边的夜,车子像这莽原上孤单滑行着的一叶孤舟,外面云贵高原的大山里是彻底的黑,不像四川的夜晚,车窗外不远不近不浓不淡总有灯光总有人家,王爻干脆收回视线闭目神思,他彻底放弃了,不再想从外面找到一点灯火来。

这么多天过去,他已经习惯这种漂在路上的生活了,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在这高原上一直漂下去。他老爸年轻时也这么漂过,但他的漂流和王爻的漂流完全不同:六十年代,爻爸中师毕业,成分不好,学校不安排工作,他只有到处漂,王爻阿姨写信来让爻爸准备婚事,但信被镇上人扣了,他阿姨很久都没收到回音就跑到老家来,就王爻奶奶在,根本联系不上他……等一年多后再联系上时,她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为此,爻爸一度想要出家……王爻不敢想下去,心里又开始痛了。



半夜,车停在路边,司机不知去哪了,路边小吃摊冒着热气,三三两两的人正埋头在吃东西,碗里像面又像粉。王爻对环境的兴趣超过碗里的吃食,他走近正忙着做餐的老板问:“老板,这是哪?”“大理州。”老板边说边抬起头,五十来岁,黑瘦脸,头上包着白帕子,蓝色带花边的衣服,说话一样拖着重重的腔调。哦,大理,白族,蝴蝶泉,风花雪月……王爻懊悔自己的行程里居然把大理漏掉了。

天麻麻亮时到了昆明,不远处就是火车站,回成都只有傍晚的硬座票了,硬座就硬座吧。

离开车还早,正好去滇池转转。不是周末又值上午,人很少,王爻手机没电了,旁边有个小铺子,王爻找老板想充下电,老板摇摇头不干,王爻无奈地走到前面一家茶社,叫了壶滇红,手机放吧台上充电,自己搬把椅子坐到湖边等,和风吹拂,红柳轻摇,玻璃壶中的茶水透过上午的阳光,显出好看的琥珀红。远处是西山,想去爬,他回头看看店里,无奈地摇了摇头,登西山看“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只有下次了。

面前绿漆般的池水“啪啪”地拍打着堤岸,水面浮着细小的绿藻、落叶,水质差了泸沽湖几个档次。王爻总结出来:看湖不能先去泸沽湖,去了泸沽湖再看其它湖的话,都会觉得水不干净。就像习惯了高标准的生活,再去体验粗茶淡饭,会不适应。

一个多小时后,他换场去民族村,终于当面见到了真正的傣族女孩,曾经还梦想过找个傣族女孩做老婆呢,她双手合十很妩媚地给他摆了几个POSS供他拍照。马戏团里的大象很流氓,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女游客按摩,踩手、踩腿,又踩胸,她赶紧护胸,结果下面裙子又被大象掀开了,眼看要走光,她又忙忙地腾出一只手去拉裙摆,这滑稽造型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

看完表演,他在园里找地方把午饭和晚饭凑一块吃了,坐私人野的到了火车站。时间还早,王爻在车站周边转了几圈后到候车室里休息,整理着这十多天的照片。他不知道两年半后,就在这里,一伙DT恐怖分子持刀疯狂砍杀旅客,制造了震惊世界的恐袭惨案。

硬座车厢里人不多,弥散着标志性的气味。过道侧前方一个头发干枯的中年人一直盯着王爻看,突然问他:“你是藏族人?”王爻笑着点点头说:“对。”他知道自己黑。那人还要再问,突然埋头往下看,王爻也好奇地看过去,他脚下面冒出一个东西来,天啦,是个人头!脸朝着地板,头上包着花布,慢慢地全爬了出来,一张睡眼惺忪脏兮兮的脸。几十年过去了,居然还有这种在座位下面睡觉的人。

黑黑的带着高原红的王爻终于回到了成都,他真不想回来。

回来挣点生活费、旅行费,过阵子又再出去!

要给哥们投资的人等不及先回美国了。王爻一边休息、漂白,一边传相片写旅行日志,跟酒肉朋友们讲述他的云南漂流奇遇:泸沽湖边深夜独行、丽江黑龙潭求签被敲诈、仓央嘉措的浪漫和情诗、邂逅梅里雪山、差点被枣红马踢……这故事让一群假文艺女青年们尖叫。

当他神秘兮兮地传授摩梭男人走婚邀约的“金手指”时,更让一群色男们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他喝着茶,不满地望着成都阴灰的天空,好想马上又回到蓝天白云的云南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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