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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夏坤章晓春 > 第41章
 
“怎么了,秀娟?”

“女儿好可怜,她一个人在家,说是好害怕。邱启发的儿子出了车祸,车撞坏了,人也受了伤,他俩口子守护儿子去了。赵勇,我真想回国看女儿去。”宁秀娟一说,泪水又扑簌簌下落。

赵勇也心酸了:“秀娟,别难过,夏坤要回去的。”

“人家同意他在这儿免费学习半年,机会难得,他怎么好走。唉,都怪我不好,害了女儿,害了那个家……”

“看看,又来了,又来了。这事儿,千错万错我的错。可事情已经这样,夏坤又不会把女儿给你,你着急又有什么用。”

“要是我妈妈、爸爸不死就好了,也可以去照看一下。”

“夏坤的父母亲呢?”

“早不在了。”

“他还有亲戚不?”

“有。可是,都不在重庆工作。”

“呃,这样办,你让你重庆的那个朋友去照看一下,我们给她付报酬。”

“她家住在南岸,好远,人家也有一家子人。再说,夏坤不会同意。”

“为什么?”

“我们不正托她跑他们医院那笔生意么。”

“哦,对,这样会受嫌。”赵勇也着急起来,“这可是个棘手的事情。”

“不行,赵勇,我要回去,去照看女儿,等夏坤回去后,我再回来。”

“你呀,说得好容易。你还在办理延期,能那么方便吗?再说,你即使要回去,也得跟人家夏坤商量一下。”

“嗯,那我们就快去他那儿,今天星期天,他应该在的。”

正要出门,赵勇接到一个传呼,十万火急叫他去。赵勇在她额头上一吻,便匆匆走了,宁秀娟心里一叹。过去,同夏坤在一起时,夏坤也是忙忙碌碌,每次总说,这件事办完,就好好轻松一下。可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办完,下一件事情早候上了。现在跟了赵勇,以为来美国了,可以过些清闲的日子,哪知道,赵勇也依旧是忙忙碌碌。昨天晚上,那个孟齐鲁叫了他去,直到晚上12点过才回来,这会儿又忙去了。按大足石刻上的轮回图来看,自己前世一定是嫁了个闲散的男人,现在,自己得跟了忙不完的男人。唉!

宁秀娟独自提了一包东西到了学生宿舍门卫处时,有个女人也正好在找夏坤。那老门卫要通了传呼器。那女人对着传呼说了一阵,失望一叹:“唉,真不巧。”

宁秀娟听她说的中文,问:“对不起,请问,你找夏坤?”

那女人盯她,点头:“嗯。”

宁秀娟见她着随便的T恤牛仔裤,高挑、漂亮、端庄、智慧,断定她一定是史莹琪了。心里暗叹,夏坤的眼力不错。

“我想,你一定是史莹琪吧?”宁秀娟试探问。

史莹琪看着同自己一般高穿直筒紧身薄料连衣裙的宁秀娟, 觉得这女人很清秀漂亮,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是的,我是史莹琪。你是……”

“啊,莹琪姐,你好,我叫宁秀娟!”宁秀娟说着,伸出手。

史莹琪明白了,她就是夏坤的前妻,伸过手:“啊,你好,我们是电话里的熟人了!”笑着拉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说,“刚才,夏坤套房内那个美国小姐说,他一清早就穿了白大褂下搂去了。看来,他一定是去病房了。你也来看他?”

“嗯。真不巧。”宁秀娟有些心急。

“我们就先在这儿等等吧,他不来,我们再去病房找他。”

“也好。”

二人在电话里有所交流。兼之,赵勇对宁秀娟讲过甘家煌与史莹琪的婚变。宁秀娟自然也很同情史莹琪。史莹琪说话很直率,她说她已知道了宁秀娟与夏坤过去的情况,也理解她现在的境况。据她了解,赵勇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吃得苦,肯干,能干,百折不挠。宁秀娟也说,她同史莹琪尽管是初次见面,但早已熟悉了。说起夏坤早先给她讲过的他那糊涂的初恋的事,两个女人都谈得眼睛发热。

“怎么样,现在你跟赵勇当夫人兼秘书吧?”

“不,赵勇不让我当秘书,也不让我任职。他说,我英语还不行,经验也少。要先学习。我呢,也自感不行,只不过帮他些能帮上的忙。赵勇说我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离婚、再婚这事儿上,一时间刚得可以。可我终归感到,自己还是一个只能依附于男人的儿女情长的柔弱女人。”

史莹琪笑道:“水是最柔弱的了,但是滴水也可以穿石,亦柔亦刚。我们碰上了一个充满机会和矛盾冲突的时代。男女之间本应该是平等的,要说依附也是相互的。可是由于生理的因素,女性要承担做母亲的责任,加之长期的习惯势力,形成了‘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的观念,限制了女性发展的空间,但也培育了女性们细腻的情感、精微的观察能力。因此,现代女性对于爱情、婚姻的质量与和谐就倍加珍视;对于事业的渴求欲望就倍加强烈。整个人类终究是由男性和女性所组成的,对于女性这一半的社会地位,女性们有权利去奋斗、争取、获得。”

“所以,你毅然离开了甘家煌,至今还在孜孜不息地攻读学业。”宁秀娟佩叹说,“可是我……”

“已经发生和过去了的事情没有必要在心理上永背重负,重要的是现在。关于男人和女人间的有许多事情,在生活中常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说不清也道不明。唉,我们女人,也许,有的事只能用命运、缘分来解释……”

史莹琪说这番话是有感而发的。

认为已不可能再度重逢的夏坤,这一次竟这么意外地出现在她跟前。使她那颗对爱情已经冷凉的少有兴趣的心又复苏起来,翻卷起青春年华时曾有过的那种欢跃的浪花。尽管学业分外紧张,答辩迫在眉睫,却无法阻止她与夏坤的抽空相处。她早已原谅了夏坤当年的年轻稚气的误会的冲动,尽管这已造成了她的无法弥补的人生损失。她也自怨她那时候的年轻不成熟,思想狭隘。要是能够冷静一些,弄清情况,也就不会铸此大错了。当然,对于甘家煌,如果说她过去原谅、顺就了他,那么,现在却是决对不能饶恕他的。曲折的人生,想想也终还是有得有失。现在,夏坤又来到了她的跟前,来了那段失却之情了。眼前这个宁秀娟,照顾过夏坤,也亏待过夏坤,现在,客观上把机会留给了她。此刻里,宁秀娟又独自来找夏坤,她心里就有股莫名的惆怅。又想,人家过去的夫妻,现今的同是中国大陆来的朋友,又为什么不可以往来呢。刚才,自己对她说了一番从女权运动者口里听来,从报上看来的话,给人家以自己是有主见的女强人的印象。事实上,自己才是个十分脆弱的女人。离开了甘家煌、儿子入狱、女儿的不听招呼前来美国,她都独自落过多少眼泪啊。为自己经营那小本生意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又淌过多少泪啊。还有,可以说是咬紧牙关含泪攻读的学业,就如同过去上军训课爬吊竿,夏坤那帮男学员几下子就上去了,自己呢,费了死劲也不过上到一半。现在,自己就是爬了那一半吊杆的情景,手臂麻了、软了,头眩晕,嘴皮乌紫,心咚咚跳。弯曲的肘臂被吊直,正在拼命地蹬腿跃身往上蹿,能蹿上去么?一松手就会要滑落下来,彻底失败。

她多么需要有人助她一臂之力啊!

这个人眼下只有导师杰克教授。她嘴上不说,心里在喊,杰克,你不要太凶恶了,你应该高抬贵手,放我一码!杰克从没有放过她半码,总是那么严格严厉,甚至于盛气凌人,使她希求而无望。那天,他要来她家,不知道要干什么。当时,夏坤在,她没有让他来。第二天,她问杰克有什么事,杰克一副导师面孔,说,他还想到了她那篇论文中的一个大的漏洞,一个不可原谅的疏漏,是突然想到,要来为她指出。她就立即把论文给他看。杰克笑了,一双眼睛好有神采。说,你也算聪明,自己已经补上了这个漏洞。是的,她补了这个漏洞,是那天挨了杰克一顿克之后,才弥补的。当然,她花了不少时间和心血,查资料、补试验,才弥补上的。其实,拟草论文时她就发现了的,只是觉得实在太累太苦,想,这不是十分紧要之处。也许,导师不会管的。可是,杰克的眼睛不放过她文稿中的任何疏漏。他看稿时非常认真,只提问题不做改动,让你自己去折腾。她好想说,杰克,你就动手改吧,可是,她不会说。杰克那鹰隼般的目光常常会朝她一蜇,她便知道,他又发现了什么问题。她尊重杰克、气恨杰克,又对他有一种难言的复杂之情。

夏坤的到来,给她那孤独无援的心以莫大的慰藉,为她那后半辈子的迷朦的人生之路拨开了一层雾障,使她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然而又感到万般遗憾。夏坤,你为什么不早些来美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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