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其实选择当画家和当作家，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为什么呢？”他问我。
“因为，我的经历特殊啊，我想以后将它们写下来，以作纪念。不然，憋在心里，憋得慌啊。”那时候的我，一直认为，这世上一些能成为作家的人，一定都是在生活中经历了磨难的。没有磨难，没有感悟，没有痛苦，是成不了作家的。能当作家的人，都是内心痛苦的人。痛苦而又不善于宣泄，只能藏在心里，通过键盘，通过网络，以另一种形式，让别人知道。
骆燊点了点头。“你要把他们都写下来？”他略有迟疑，“你会写我吗？”
他要我回答，一定要回答，好像这个问题十分重要。
“当然，如果我以后能写书，写好几本的话，不管是哪一本书，你都是我书中唯一的男主角。”
我以为，他听了会高兴的。就算不高兴，也会在脸上做出一副高兴的神情。我可错了，骆燊的脸色十分阴暗。岂止是阴暗，而且还带了浓浓的悲伤。
“你这样写，没人会看的。没有哪个读者会喜欢千篇一律的男主角。读者喜欢看不一样的东西。”他纠正。
“不行吗？”
他就笑了笑，问我知道法国已故的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吗？他说二十岁的时候曾在法国游学过，知道一点儿这为女作家的故事。
“她笔下的男主人公，都一个样。而她写作的起源在于她的丰富阅历，在于她年轻时候在越南遇到的第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一个中国人，很英俊，很富有。玛格丽特爱上了他。当然了，那个男人也爱上了玛格丽特。当他们相爱的时候，玛格丽特才十七岁，那个中国男人二十九岁。”
骆燊竟然还知道这些？我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骆燊要说这些？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有关这个法国女作家年轻时候的故事？我想她一定不是足够出名，如果出名的话，我们高中时代的班主任一定会对我们提起她。我高中的班主任是个刻板的女人，不过也正是她，让我们知道了英国女作家勃朗特三姐妹的名字，还有美国乱世佳人的作者玛格丽特?米歇尔等等。但是玛格丽特?杜拉斯我是真的没听过。
不过，我对她的故事感兴趣。
“骆燊，那么他们后来怎样了呢？”
“这是一个悲剧，悲剧的爱情故事。叶贞，你要知道，当女作家和那个中国男人相恋的时候，真是上世纪二十年代。那时候的越南，具有双重身份，既是法国的殖民地，又曾是中国的附属国。玛格丽特是白人，虽然有特权，但却又很贫困。中国男人虽然有钱，可他是黄皮肤，是下等人。在一百多年前，这段感情是不被允许的。如果仅仅是为了钱，玛格丽特可以暂时地作为中国男人的情妇。当时的社会允许这个存在，但要绕过金钱谈论感情，谈论婚姻，那就不行了。越南的法国人不会允许自己的同类，去嫁给一个有色人种。而同样，中国男人的父亲，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去娶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后来，玛格丽特去了法国读大学，切断了和中国男人的联系。当然，他们一直是相爱的。她去巴黎读大学的钱也是中国男人出的。再后来，玛格丽特就迷上了写作。她要把自己和中国男人的故事说出来，但又不敢径直了当以第一人称的方式直白地说出来，所以她笔下的中国男人幻化成了多个形象。他会变成印度人、日本人、越南人，但她笔下的男主人公的相貌，说话的语气，动作和神态，都和她的中国情人一模一样。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她老了的时候，才敢将这一段经历写出来。有人说，玛格丽特一生中写了许多个故事，但她笔下的男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归根结底，她只是在写同一本小说，讲述同一个故事。这其实很乏味。”说完了，骆燊还用开玩笑的语气对着我，“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一名作家，请不要学她。”
骆燊的话让我大惑不解。虽然我听了，对这个女作家的故事更感好奇了。
于是我问他：“你去巴黎学的什么？”骆燊是读过大学的，他很早就告诉我，然而我一直不知道他学的什么专业，我猜应该是经济、金融之类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告诉我：“叶贞，我学的是文学。”
我表示吃惊。他说，在中国学过三年的汉语言文学，又去巴黎学了一点法语，选修了一点法国文学史，知道法国历史上的一些作家和流派。难怪，难怪他会知道一个小众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生平历史。
“一起都是为了我的父亲，当时我听到父亲的噩耗，这才决定离开法国，离开以前的生活，去越南料理了丧事，后来回到了苏城。如果，不是你的外公顾锦堂杀死了我的父亲，或许我一辈子都会留在法国。”
我沉默了片刻。
我外祖父和他父亲之间的那些江湖旧事，不会损害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一分一毫都不会。何况，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是有些顿悟。原来，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有着循规蹈矩的人生。他人生的改变有一个分水岭，这分水岭就是他父亲的死亡。他性格的骤变都是从他二十岁之后，从他离开法国之后回中国开始的。
原来，曾经的曾经，骆燊也是一名充满幻想的文学青年，也曾做过文学的梦。那么，现在，我对他提出要当作家一事，对他来说，心中一定别有感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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