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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书屋 > 夜百合也有春天 > 第215章万事万物皆有裂痕
 
这是我第一次听骆燊说起郑老七这个名字。

深秋十月,骆燊真的带着我驱车去了我的老家秀丽镇。其实,我的心情除了激动意外,还有忐忑。因为,在小镇人的眼中,自从母亲去世以后,我就辍了学,这两年一直就在外头打工,没怎么回来过。这冷不丁地就带着一个男人回来,而且看年纪也比我大上那么十岁出头,所以我担心邻居们看到了,会猜测骆燊的来历。

再说骆燊开的也是豪车。镇上也不乏有富人,他们要见了,心里肯定会怀疑我是被人包养的二奶。在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家也没什么亲戚,没人管我,没人约束和监督,说不定我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住了,堕落了也不可知。毕竟,打工挣钱多辛苦啊,可要被哪个有钱看上了,只要两腿一伸,甩手就给钱,这日子是不是很爽?

我默默地坐在车上,心里转来转去的,老想这个问题。既然回去了,我就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虽然这有点儿既当了婊子又非得立牌坊的意思。可因为平时吧,在邻居们的眼里,就是一个很老实的很守规矩的孩子,加上我口风也紧,所以周围的邻居们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在外头是进了娱乐场所,干的那些伺候男人的营生。

我看着专注开车的骆燊,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你这跟我回去了,别人看见了你,我该怎么介绍你呢?”直到现在,我的心里扔在恍惚,我不敢相信,骆燊竟然真的和我一起回到秀丽镇。回想起二十几个月之前,我被迫进了皇冠,误打误撞地被他夺去了第一次,然后也不知怎么搞的,渐渐地,我就和他纠葛在一起,他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命里。

骆燊应该算是我的什么人?金主?恩客?都不是那么准确!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大大超越了一般的恩客和小姐的关系。这个,我能感觉出来的,真的和别人不一样。我没忘记他对我说的话,他希望我敞开心扉,接纳他,不要对他有什么怀疑。而且,对我失去的孩子,骆燊也真诚地表现出心痛难过。那么,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了,以前他曾经对我提过,说要包养我,让我当他的金丝雀。可是那时候的我,一心只想离开皇冠,离开他,离得远远的。那时候的我,一见他就害怕,害怕得战战兢兢浑身发抖。可是现在呢?我却这样安然地坐在他的身边,默默享受着他对我的关怀。

即便是再深不可测再不可接近的人,可只要靠近了,了解了,也就觉得不再那样神秘了。呵呵其实我这话也是自相矛盾,因为直到现在,即便我就坐在他的身边,我们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举动,我仍旧觉得,骆燊对我还是做了保留的。他的身上,一定还有我不知晓的东西。他,或许还有别的身份。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对此我并无什么确凿的证据。

他在出发之前,告诉我,在秀丽镇附近都布置下了人手,一切都是安全的。就算有什么人得知了他的去向,想借机偷袭找麻烦,那些人也绝不会踏进秀丽镇半步,不会给小镇的居民带来任何的骚扰。他的那些手下都不是吃素的,听得了风声,早就会提前下手,将敢找茬的人堵截在离秀丽镇的三十里开外的路上。

这些,我是信骆燊的。我没有担心过我的安危,一路上,我只是在思索,到底我和骆燊之间,是什么让我们改变了呢?我不再畏惧、抗拒他,而他也开始心平气和地用和缓的方式和我说话、交流。

见他不说话,我就试探:“要不,有人问了,我就说你是我的干哥哥,你看怎样?”

他听了,就扭头睥睨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不屑之色。“叶贞,我可不想让你当什么干妹妹。这种蠢话,最好不要再说。”

呵呵,他还有点儿生气。不当干妹妹,那么干侄女总可以了吧?我就又自作聪明地:“也对,你比我大十几岁呢。要不,我就叫你一声骆叔叔吧。”这样一来,在外人的眼中,我和他就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了。

没想到,骆燊对我的提议更恼火了。

他干脆停了车,提高了音调,从上到下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骆叔叔?我可不稀罕有你一个这么大的侄女儿。哼哼”

我就苦恼了。可是我们不是隐形人啊,进进出出的,总要去见人的啊。他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才行。“骆燊,难不成你要告诉我的邻居们,说我是你包养的女人吗?”

“有什么不行吗?”

我急了,情急之下,我就有点儿可不择言了。“既然这样,又何必要说包养呢?那还不如索性说开了,你就是会所的老板,我就是里头卖的小姐。反正,我们就看对眼了,搭上了,现在我们正打得火热,孩子也搞出来了。我要回去,你正在粘乎劲儿上,还舍不得,所以非得死乞白赖地跟着我回来,这样行不?”

我说,这事儿,还是别瞒着藏着掖着,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话,不如摊开了讲,早讲早好。要是以后被他们知道了,我才是真正地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说实在的,打破一切顾忌,对着骆燊,情绪放松,有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了,我的心里头还真是痛快。这是我自失去孩子受伤住院之后,第一次酣畅淋漓地对着他说话。

原来真正的痛快,就是不委屈自己,畅所欲言,一切出乎本心。

骆燊就深深地盯着我。沉默了半响,方问:“你,非得这样?”

“嗯。”

“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不留了。”

骆燊就摇了摇头,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以为你长大了,可现在看来,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过就想痛痛快快地说话,任性了这么一次,他就说我是孩子?

“骆燊,是你要跟着来的,我拗不过你。你要觉得我还没长大,好啊,那你就当我的叔叔啊,你是长辈,你教育我纠正我啊。”

骆燊一把将我搂进怀中。“傻瓜,总是喜欢说傻话。行,为了遮人耳目,我就当你一回骆叔叔吧。”说完这话,他更是揶揄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那,说定了?”我听了,心情愉悦,不禁朝他莞尔一笑。

骆燊就说我笑得好看。“叶贞,你该多笑笑。过去的已经过去,以后的路还很长。”

他似意有所指,我当然不是傻子。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他终于带着我,顺利地回到了我的老家。黯淡的灯光下,骆燊看着路边的一座又一座茶园,突然幽幽叹了一下:“年纪越大,越喜欢安静的地方。”

“你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

我清楚,不管骆燊有多么强调他喜欢宁静的乡下,可我知道,他还是心系苏城,他只是呆一阵子,终究还是会回去的。

他沉吟了一会。“一个星期,怎样?”

他认为,我在这里过上那么七八天也就足够了,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不能总是靠着回忆抚慰伤痛,那样真的会长不大。

我就看着他。我知道,一个星期,对骆燊来说,已然是极限了。这是他调动了所有的人马,提前安排了所有的步骤,才挤出来的时间。

我就深深一叹。“不如,七天一到,你走你的吧。我还在老家呆一些日子。”

“不行!”骆燊紧紧地搂住我,“我就担心,我不在你身边,你会出漏子,一不小心,那就又不见了!”他在我耳畔叹喟:“叶贞,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能再禁受失去你的痛苦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

我也动情地:“我不会的。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听你的话。我就在院前屋后呆着,哪儿也不乱跑的。”我是小镇长大的女孩,离开芬芳的土地这么久了,我就想嗅嗅土地的气息,种种花儿,种种菜苗,模仿我的母亲,端坐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一手拿绣花针,一手捏住绷子,慢慢地刺着绣,随便地绣着野花儿啊,小动物啊,蚂蚱蛐蛐儿什么的,幻想着日子是那样地悠长,我可以有一个黄昏又一个地黄昏等待。

这种傍依和深深眷恋的感情,骆燊不会明白。除非他的心里,也有一个外人不能进入和触动的桃花源,有一方洁净想要保护的土地。

七天,对我而言,是不够的。可对骆燊而言,已然是多余。

如果他想了解我,明白我内心的想法,那么就应该好好聆听我的心声,尊重我的意愿。万物皆有裂痕,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伤痛。我不信骆燊没有。我来到家乡,带着身心的伤痕,只不过借此让家乡的泥土气息裹挟着温暖的阳光,照耀进我阴暗的心房,让我再次鼓起勇气,直面漫长的人生。

“一定要这样吗?”我哑哑地一笑,面容苦涩。

“以后,有的是时间。”

在我和他相处的日子里,我已经无数遍地听骆燊说起“以后”二字。我不知道以后是多久,是一个月,是一年?什么都是不确定的,未知的,何以他能这么笃定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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