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蔷长叹一口气站起来，疑惑地看着周围和常空，道：
“真是奇怪，我好象不想活过来。”
常空道：
“都是这样，人一旦死了，会感到很快乐，不想复生。”
张蔷道：
“没想到死后是这样，我还以为人生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像睡着了一样。谁知被那女人勒住脖子时，我反而突然清醒了，只感到一阵奇怪的快乐，我以为人死会是痛苦的，没想到却像是极为快乐的事。”
常空拉着她的手，道：
“我送你回家吧，你父母在找你，已经快一个月了。”
张蔷任凭常空拉着她的手，很听话的跟着常空。路上，张蔷又道：
“我不太想在家里待了，我想和你一样到处逛逛，到处去看看。”
常空道：
“人死了之后，会失去许多感觉，对亲人的感情会丧失，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样。你刚复生，对父母的感情会恢复的。”
张蔷道：
“可我不是因为这个，父母养育之恩当然厚重如山。可我，在我做鬼这几日，我突然发现外面的世界这么大，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约束我，好自在，就像脱笼的金丝雀一样。”
常空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们这些少女都是这样，一生都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少女时被关在深闺里，长大后又被丈夫关在后院里，而且越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越是这样，一生如同做牢。”
张蔷挽着常空的手臂，道：
“所以我想和你一样闯荡江湖，我回去见过父母，就离开他们，天南海北，和你到处游逛，你看怎么样？”
常空愕然，轻轻拿开她的手，道：
“外面是自由，可也风大雨大，要银子生活，要武艺护身，生死无常。你是大家小姐，那些江湖上的生活不是想像的那样浪漫，多少女子想有一个安全温馨的家。”
张蔷见常空把她的手拿开，不由有些难过，道：
“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怕外面的风雨吗？你见过草原上的狼吗？即使面对的世界再凶险难测，可它们的毛发涅亮。但是那些家养的狗子虽然吃喝不愁，可它们却常常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为什么呢？因为前者自由，哪怕一刻就会遭到性命之忧，但它们却很快乐，后者呢它们不自由。能作自己的主，即使面对再大的风雨，过一天也相当于关在笼子里十年甚至一生。生命不在风险，而在自由。”
常空听得呆住了，道：
“想不到你如此年幼，却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
张蔷微笑道：
“本来阿丽娜说等你的事一了，就收我徒，带我远闯天涯，但我想和你一起。”
常空道：
“她是杀手，你不要跟着她，她会把你训练成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
突然一个冷冷地道：
“你就这么肯定我是为了把她训练成杀手？”
一个女子从树下的阴影中走出来，正是那个刺杀常空的人。
常空道：
“那不是什么？你这种人不就是为钱什么都干吗？”
阿丽娜怒道：
“你呢？你又是什么好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杀手，只怕和你比起来，我还是慈母圣人了！”
常空道：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还没找你呢。”
阿丽娜道：
“你尽可以放马过来，我们决一生死。”
张蔷道：
“你们俩别吵了。我看你们都不是坏人，都是为了谋生而已。”
常空不悦道：
“她可是杀了你的人！”
张蔷道：
“她并不是真要我死，否则我的魂魄在府衙那转悠时，她就会杀了我。”
阿丽娜道：
“有些人杀人却未必是为了谋生，他只是玩乐而已，就像我们踩死蚂蚁老鼠一样，他只是为了寻开心。”
常空道：
“你不要想当然。”
张蔷道：
“你们两人，都老大不小了，还斗嘴。”
常空道：
“你让她送你回家吧，我不送了，反正一个男人送你一个一月未回家的女孩会坏了你的名节。”
张蔷忙道：
“我可以说我被后花园的妖怪掳去了，你救了我。”
常空道：
“他们怎么会信？你回家吧。”
阿丽娜身子飘过来，抓住张蔷的手腕，道：
“走。”
张蔷扭头道：
“你什么时候过来？”
常空看着张蔷娇嫩的嘴唇，心中又痒起来，道：
“月圆之夜。”
说着，哈哈一笑，飞身而起，直入云宵，转眼成了一个小黑点。
张蔷呆呆地看着，道：
“你看他到底是人还是神？”
阿丽娜没好气地道：
“是个魔鬼！”
“为什么？你见过他做过很多坏事？”
“你别问那么多，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我不会把你训练成杀手，我只想有个传人罢了，而且我一直没有女儿。”
张蔷道：
“但是，我不想再做人家的女儿了，我连亲生爹娘都想离开。”
常空一边在醉仙楼上饮酒，一边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心想，张蔷死了一次，心性变化很大，变得成熟老练了，自己有些不喜欢了，心中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总是喜欢年纪幼小看起来无辜的女孩？不过，如果这是自己的真心喜欢，那就暂时顺其自然吧，不再像以前那样因为喜欢这样的小女孩而感到不安了。
正在吃酒，却见下面行人慌乱起来，到处走避。从城中心过了一大队士兵，刀枪鲜血，铠甲发亮，像是府衙的守卫士兵。常空吃了一惊，这是做什么？看样子人数众多，这是傾巢而出？
那些士两排成两排，前面是骑兵队，后面是步兵，正匆匆向东边城门而去。
常空心中一格登，要开战了？
急忙抓起包袱，结账下楼，楼下的客人也正急切的离开，掌柜的面色苍白，直道：
“要打仗了，要打仗了，想不到黄川也要打仗了。”
常空跟着大队士兵之后来到城门前，守城士兵已大开城门，府兵鱼贯而出。
常空欲跟着出城，被城门士兵喝退，只得转到城墙脚下，翻越城墙。城上的士兵比平日少了许多，似乎都下来加入了府兵一起出城去了。
常空心想，这些人去哪里？ 难道那日知府和那个佛兵来使所说的要攻击路州？
七日之后，黄川士兵将群山环抱中的路州城团团围住。
人喊马嘶，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黄川士兵架起攻城塔、抛石机，发一声喊，先用抛石机不停地向城内抛石。路州城城墙坚固，但守城士兵很少。
常空在山顶上远远观望，只见城墙上都是些老弱士兵，心想，看样子精锐确实都南下支援青州了。
一直打了几天几夜，路州城破，士兵蜂拥而入。城内火光冲天，哭喊声不绝。
常空在城外打晕一个士兵，穿上他的衣裳进城。
还好，因为攻城容易，城内并没有发生屠城，间有零星巷斗和一些散乱士兵在抢掠，其他还算有序。
常空夹杂在士兵之间，街两边的老百姓箪食壶浆迎接入城士兵。
路州府知府抵死不投降，全家被屠，连怀抱中婴儿也没放过。
常空看着府衙前地上知府周成一家的尸首，默然不语，满地的血，婴儿小孩，都躺在府衙前的黄土道路上，血已浸入沙土里。
常空叹息了一声，出城回到黄川。黄川城内依旧一片太平景像，商旅繁忙。
突然想到，张蔷的做法是对的，她应该离开她的父母，祸事很快就会来临。他的父亲知府张群要么跟着佛军成佛国功臣，要么身首异处。成，她依旧个被养在深闺中的金丝雀，败作跟着身首异处。不如急早离开，遁世而走。
当天晚上，便再次来到张蔷的闺房。却见闺房和后花园已上锁，院门上贴着道士的符篆，看样子是因为“妖”而封闭院门。
常空来到前面院子倾听，找到张蔷的房间，张蔷正和一个丫环在房内说放。常空进内打晕了丫环，站在张蔷面前。
张蔷嘴角微微一笑，道：
“月圆之夜到了？”
常空一把拉着她，道：
“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张蔷惊愕地挣扎，道：
“不，我改变主意了。”
常空愕然，虽然知道经历生死的人在死而复生时心性复杂，但她一会要离开父母自由自在的生活，一会又改变主意变得如此之快还是让人不解。
张蔷挣脱他，道：
“我改变主意了，暂时不走了。”
常空不解地道：
“为什么？你知道这几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还要留在这里？”
张蔷有些兴奋，脸泛红晕，道：
“知道，父亲造反，配合佛军攻占了路州城。以后的世界将成为由佛侣统治的佛国极乐之境，人人平和安详，到处是梵国福音。我也不必走了，就此加入佛教，成为僧侣。以后我到处传扬佛的旨意，一样可以走遍天下，不受拘束，母亲大人已同意了，同意我出家且云游四海。”
常空目瞪口呆，道：
“你要做妮姑？”
张蔷猛点头，兴奋地道：
“与其跟着阿丽娜做杀手谋生，不如成为僧侣，云游四海，不缺衣食，也可以自由自在，这才是我的追求。你那天不是说了，外面风大雨大，求生艰难。我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呢？无法谋生，没有求生的技艺，怎么生存呢？”
常空想到，此间的女子没有事业，三艺六技都没有她们容身之地，离开家和男人，连生存都成问题，而她又想追求“自由”。那她能怎么做呢？做妮姑到像是最好的办法。
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道：
“你说的倒有理。”
张蔷眼中闪着光，走近常空面前，屈膝蹲下握着他的手，道：
“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起云游天下。”
常空道：
“你做尼姑，我做和尚？可你知道吗？我一开始找你，就是想和你做相好，但是和尚和尼姑是不能在一起的，佛教也不允许这样。”
张蔷脸红了，道：
“你怎么尽想这个？难道非要有男女之事？我们在一起到处去，不就是‘相好’了？虽然和那些成家结亲的男女不同，但不也是相好？”
常空听她这样说，心中一动，顿时鱼火上来了。心想，谁说要成亲才能在一起，这不正合自己的意？
便道：
“那好，我答应你！”
张蔷一听，大喜过望，颤抖着道：
“我还怕你骂我荒唐，没想到你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那我明日见父亲和他说，让你做传教僧人，领了印信，我们就离开这里。”
常空听她的用意还是想及早离家像金丝鸟急着离开笼子一样，反而心安一些，起码她不是沉迷佛教那一套，只是想离家又能有谋生手段而已，这反而让常空感到她既有梦想又有冷静的头脑，不会脑子一热就闯荡江湖。
便满口应承，道：
“行，舍身陪美人了。”
张蔷大喜，脸色绯红，道：
“真想不到你肯答应我。”
看了看地上的丫环，还没醒来，就道：
“你可以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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